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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特]蘇特--小明星

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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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Admin 周日 3月 16, 2014 3:26 pm







小明星 繁華相比

會發現誰值得不捨棄

小小明星 原來再珠光寶氣

無法 代你



1

喬應從小就被譽為天才。

七歲那年以童星的身份入行,從三秒鐘鏡頭不到的路邊小乞丐,一路演到男主角的兒子,男主角的童年時代,少年時代,直到擔綱做主角,二十歲不到的年紀,已經大紅大紫。從最佳新人獎到最佳男主角獎,曾經有段歲月,他無比風光,拿獎拿到手軟。

而那都已經是過去了。

也許是成名太早而後勁不足,在他某天決定不再演那些風花雪月的電影,為了顯示自己的實力,而接了一部劇情沉悶的文藝片時,電影票房慘遭滑鐵盧。噩運接踵而至,他又接連演砸了好幾個電影,轉瞬間,從票房奇跡變成了票房毒藥。於是漸漸的,那些有名的導演也不敢再來找他了,送到他手中的劇本,被他挑三揀四的拒絕著,不肯失了自己的身份。結果是人氣日益滑落,在這個新陳代謝異常迅速的圈子裏,一旦長時間的沉寂,也就逐漸被遺忘了,不會有誰會特別的掛念他,關注他。

可是喬應依舊驕傲,偶爾接拍一兩個廣告,沒有心儀的劇本就寧可閑坐在家裏,繼續堅持著向他那所謂的小眾文藝派路線昂揚前進,死不回頭。好在經紀人還算厚道,十幾年來不離不棄的跟著他,嘔心瀝血的為他拉廣告商,爭取劇本,風光時和他一同風光,落魄時也陪著他一同忍受那些背地裏的閑言冷語,譏誚諷刺。

喬應大抵也知道別人背地裏如何議論他——無非是說他仗著有幾分小聰明,從小被人捧著紅過來的,就以為自己有多了不起,多大的造化,沒那個身價了還不肯低下姿態。更多的則是嘲笑他看不清楚自己的份量,沒那個資本還要自命清高,真以為圈子裏少了他就缺了個腕兒。

這些話傷到過他,但時間一長聽多了也就麻木了。喬應在年少輕狂的年代,也曾經自怨自艾,恨自己生錯了時代,這麼個浮華的世界,這些薄涼的人心。那些曾經為了他瘋狂,追趕在他身後發誓會一輩子喜歡他的影迷們,幾年光陰,已散去大半。剩下的那些所謂的鐵杆,伴著他十幾年走過來,如今也大多嫁人生子,成家立業,哪還有那些激情。他已經再沒有吸引小姑娘的魅力了,他已經老了。

其實年紀還不到三十,只是在這圈子裏浸染太久,便覺得自己已經老了。

程妙然穿著浴袍走出浴室時,一眼看到靠坐在床頭的男人,一邊抽著煙一邊看電視。她笑了起來,走過去上了床,挨著男人將頭枕在他肩上,順手將他抽了一半的煙拿了過來,自己深深的吸了一口,然後隔著薄薄的煙霧,看向電視。

“十年前的片子了,你又在看?”她吐出一口煙霧,懶懶的把散落在額前的碎發撩到了耳後,“那時候你可真年輕,我也是。”

喬應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沒有說話。

程妙然和他當年號稱螢屏情侶,每每在鏡頭前生死相許,纏綿不已,鏡頭外感動死一大片觀眾。合作的多了,戲裏戲外,竟也有些分不清現實,自然而然的就走到了一起。可惜隨著他漸漸人氣低落,而程妙然卻是一天紅過一天,兩人之間的懸殊越來越遠。他也知道演藝圈裏的女星,有幾個願意守著個前途堪憂的男人葬送了自己的下半輩子,更何況程妙然那樣一個現實的女子。於是兩人約好了,彼此互不干涉對方的私生活,寂寞時了便約在一起,一旦各有所屬,再不糾纏。

保持了這樣的關係後,兩人倒是比以前相處得更加自然。喬應想我終於再不用看她和別的男星演親熱戲時不舒服鬧脾氣了,程妙然想我也再不用為了怕刺激他,不敢在他面前提自己新接的工作了。

程妙然盯著電視看了會兒,拿起遙控器換台。螢幕不斷的切換,總會時不時跳出同一張男人的臉。於是笑了起來:“沈斂是真紅了啊,哪個台都在放他的片子。明明當年是公認的花瓶男,現在倒成影帝了。”

喬應的視線落在那張略帶著嚴肅表情的面孔上,也不得不承認這男人實在是生得漂亮。沈斂和他同年,在他演技備受肯定大紅大紫的時候,沈斂還在被人譏笑為光有張臉,演技為零的花瓶男。然而沈斂的運氣比他好,也沒他那麼心高氣傲,知道自己哪里不足,就死命往哪個方向下功夫。他不挑劇本,只是努力演好每一個角色,終於得到了機會,一舉成名。如今沈斂在這圈子裏已經如日中天,所有人提起他,大約都會說,有沒有天賦不重要,天道酬勤。

而喬應,則是那個反面教材。

電視機喧嘩了一會兒,程妙然吐出最後一口煙霧,掐滅了煙頭,轉頭看著喬應:“我聽說,你新接了個劇本?”

喬應笑了笑:“上星期才送到我手中,你聽誰說的?”

程妙然換了個姿勢,窩在他懷中:“前天我參加個飯局,沈斂的經紀人也在。聊了幾句,說沈斂新接了個劇本,女主角尚未敲定,男二號……似乎意屬於你?”

喬應的面色稍微變了變,聲音裏便帶上了冷淡的意味:“我並沒決定要不要接這個劇本,他的經紀人倒是放話放的快。”

程妙然哧的一聲笑出來,拿手指戳他的臉:“為什麼不接?女主角有可能是我呢,我們多少年沒合拍過電影了。”她說得無心,喬應卻陡然煩躁起來,抽出了枕在她身後的手臂,翻身坐在床沿,伸手去摸煙盒。

什麼時候……他竟也淪落到了只能演男二號的地步?

當年他風光時,沈斂連給他演男二號的資格都沒有。如今風水輪流轉,他居然成了個配角的命。經紀人拿到這個劇本時,還大感意外,連聲道:“喬應,這可是個機會,一流的編導和演員陣容,有沈斂在你不必擔心票房,說不定可以東山再起!”

那句“有沈斂在你不必擔心票房”,一瞬間刺痛了喬應。可他也知道經紀人確實是為了自己打算,便也隱忍著,接下了劇本,表示會仔細考慮。

程妙然見他沉默不語的只是抽煙,大概也知道他在想什麼。慢慢的靠過去,從背後摟住他的腰,輕聲歎氣:“你啊……”

喬應這人,曾經一帆風順過來的,嘗試過站在巔峰的滋味,便無法忍受有朝一日竟要去做綠葉。他若是早想得開,也不必白白耽誤了那麼幾年光陰,不肯接劇本,不肯妥協。這個圈子裏個性算什麼,堅持算什麼?沒人會買賬,大家要的只是娛樂而已。不會有誰會去迎合你的品味,再無謂的堅持下去,只是葬送了自己的演藝生涯而已。

她不是不想拉喬應一把,而是喬應自己看不開,她說什麼也沒用。

喬應慢慢的握住她的手,半晌,低聲笑了:“我知道你想說什麼,這些話我也聽夠了。下午你不是還要去拍雜誌封面?我去弄點吃的。”然後輕輕拉開了她,下床進了廚房。

程妙然要保持身材,喬應就給她做了蔬菜沙拉。他想起以前和程妙然熱戀中時,兩人也是在這間廚房裏一起做飯,在料理台前甜蜜的親吻,說著以後退出演藝圈時要去海邊買一座大房子,說著那麼多不切實際的幸福的幻想。他想那時候自己多麼天真,也多麼自負,以為會一直紅下去,會成為這個圈子裏的傳奇。可是結果呢……

手指不留意被鋒利的刀刃切了個口子,汩汩的鮮血冒了出來。

喬應默默的將手指送到冷水下,並不覺得疼,他已經麻木很久了。最低潮的時候已經過去了,那些日子他把自己關在家裏,一遍一遍反復的看著以前得獎的那些電影,看著自己曾經的風光。他看著那個被光環籠罩著的男人終於被遺棄,有些茫然無措的對著空無一人的觀眾席,眼神空洞。他想當初究竟是誰把他定義為天才的呢?他並不比誰天生來得聰明,他通宵不睡的背臺詞,對著鏡子練習時,又有誰會看到呢?

有時候也想過乾脆退出演藝圈算了,只要沒有太高的要求,他十幾年來賺的錢,已經足夠他下半輩子生活了。可每每這個念頭閃過後,伴隨而來的就是不甘心。

不甘心就這樣黯然的退出,不甘心從此後只能坐在觀眾席上,看著別人舞臺上的風光。

沈斂在電話裏約好了和導演見面的事宜,便拿起茶几上的劇本,重新翻了起來。

時下流行的狗血劇情,身家良好的鋼琴家,有個同父異母的弟弟。兩人愛上了同一個女人,在互不知道彼此血緣關係的情況下,上演一段你爭我奪的三角戲碼。他生來有張貴公子般的優雅面孔,最適合演這種有錢又有氣質並且用情專一的角色。而迷戀著他的那些女人們,也最喜歡把他幻想成白馬王子,喜歡看他在鏡頭前深情款款的表白。其實他對劇本中的男二號興趣更大,那樣一個被母親所遺棄的私生子,從小在偷竊和行騙中長大,沒有道德觀,沒有羞恥感,遇到心愛的女人後奮起直追,什麼卑鄙的手段也使得出來——不錯,這是個徹頭徹尾的反面角色,也沒有個好結局,可就是該死的吸引人。

可是沈斂也知道,即使自己再怎麼心儀這樣的角色,也不可能去演。

他已經被定型了,時常榮登各類大眾情人投票榜的榜首,是女人們心目中的完美情人。沒有哪個導演敢冒險去找他演反面角色,只不過是孜孜不倦的把他套用在各類的背景故事中,上演著不同的風花雪月而已。

不過,當他知道出演男二號的,極有可能是喬應時,還是吃了一驚的。

不可能沒有聽說過喬應的名字,即使他們從未合作過。

那是個天才,這是幾乎所有業內人士對喬應的評價。在自己初入行被媒體尖銳刻薄的嘲笑為花瓶男,零演技,只有張臉能賺賺人氣時,喬應已經是這個圈子裏人人看好的未來天王。那時候他也看了喬應主演過的幾乎所有電影,發覺這個男人之所以被稱為天才,是因為他在螢幕上,根本看不出來是在演戲。那些角色好像就是他本人一樣,無論是街頭小混混,還是富家公子哥,善良的,狠毒的,懦弱的,堅強的……簡直是沒有他演不來的角色,沒有他刻畫不了的人物。

可是突然之間,喬應不再接拍這些迎合市場和大眾口味的片子了。他開始自顧自的去接一些文藝片,甚至倫理片的小成本劇本,不出名的導演,配角也大多是沒什麼影響力的二流演員。喬應在那些片子裏不惜自毀形象,蓄起鬍子增加體重,外表簡直一塌糊塗,使得他的影迷們無法接受,大批流失。

沒人能長期忍受自己的偶像弄得像個邋遢大叔,即使演技再怎麼好,沒人願意看,註定是部失敗的作品。

而喬應依然我行我素,不肯減肥也不肯剃掉鬍子,明知影迷最無法忍受他什麼樣子,就偏要那樣的出現在各種公眾場合。個性偏激到這種地步,沈斂心想,你真的以為所有人都會永遠的縱容著你,追捧著你麼?

心裏也曾為喬應惋惜過,同時也有些陰暗的覺得,少了一個頗有競爭力的對手,也未嘗不是件好事。

所以,當他知道喬應有可能出演這部片子的男二號時,心頭不覺微微一沉。

已經好幾年沒認真接過劇本的喬應,竟然選擇了這個劇本藉以東山再起。說不擔心是假的,何況又是那樣一個極具挑戰性的角色,只要喬應肯演,只怕風頭反而會蓋過他這個男主角。

但是喬應向來心高氣傲,會甘心出演一個男二號?

沈斂這麼想著,又覺得略微放心了一點。同時不覺有些好笑,心想以自己現時現日的名氣和地位,竟然害怕被男二號搶走了風頭。就算真的是喬應接了這個劇本,難道自己就真的比不過他?

他的成功又何嘗不是一步一個腳印辛苦建立起來的。他已經不需要再證明什麼了,也不需要再害怕什麼了。



2

沈斂從車子裏下來,戴著墨鏡,在經紀人的陪同下到達了和導演越好的地方。辛可明是這個圈子裏出了名的鬼才導演,可也出了名的脾氣臭,難應付。沈斂曾經同他合作過,經常在片場被他亂摔杯子的指著罵,面皮薄一點的女演員更是被罵得眼淚漣漣,工作人員私底下都叫他法西斯。

不過辛可明罵歸罵,對於沈斂還是很欣賞的。這小子底子好,一張臉就是票房號召力,演技也不算差,拿的出手。最主要的是,沈斂不傲,即使成名了也永遠是一副謙遜低調的模樣,在他發脾氣時也從不和他頂撞,面對那些在別人眼裏簡直是無理的要求,他也能面帶笑容的一一做到。所以每當他拿到好劇本時,總會先想到沈斂,考慮是否合適讓他來演。

看到沈斂推門進來時,辛可明手指間還夾著半根雪茄,向他揮了揮:“來遲了啊,沈斂。”

沈斂滿臉歉意的笑:“抱歉,路上塞車了。”視線一轉,看到了房間裏還有另一個男人。

是喬應。

不動聲色的將驚訝按了下去,沈斂主動伸出手:“這位,是喬先生吧?”

喬應上次在公眾場合露面,已是半年前的事情了。那時候沈斂記得他留著亂七八糟半長不短的頭髮,滿面胡渣,身材圓得像個球,夾雜在一堆光彩照人的明星當中,簡直是道奇異的風景。

現在看起來,喬應變得順眼了很多。他剃掉了鬍子,恢復了乾乾淨淨的一張面孔,雖然看起來臉依然有點圓,但很明顯,他已經努力瘦下去很多了。瘦下去後那雙眼睛便顯得越發明亮起來,依稀還殘留著當年他的成名作裏,那個目光犀利笑容純真的少年的影子。

喬應也很客氣的站起來,伸出了手,微笑:“叫我喬應就好了,上次見面,已經是半年前了吧?”

沈斂微微詫異,心想,他居然還記得。留意到喬應面前擺著的那杯咖啡,已經喝下去了大半,便知道這人只怕是早就到了。腦海中閃過關於喬應的種種傳聞,愛耍大牌,經常遲到,脾氣壞……真沒料到就是面前這個笑得客客氣氣的男人。

辛可明等他們握完手,講完客套話,各自落座,也不浪費時間,開口便切入正題:“劇本都看過了吧?喬應,我是第一次同你合作,你有什麼想法?提點意見也行。”

他也知道喬應這人有些恃才而驕,對劇本挑三揀四是出了名的。老實說,他還真沒想到喬應會答應接這個劇本。雖然在他拿到這個劇本,看完劇情,立刻就認定了男二號那個角色,非喬應莫屬,也只有喬應,才有那個本事把這個不討好的角色,演得扣入人心。可他畢竟也有所聞,喬應是個不賣人面子的主,挑劇本全憑個人喜好,敢找他演主角的導演都不多,更別提指望他能演個配角的了。

喬應倒也沒說什麼,只是客套的笑:“我沒什麼意見,劇本看過了,很好。”

說實話,劇情實在是狗血,可人物倒是真不錯。喬應知道自己很難再等到這樣一個顛覆性的角色,那種完全將人類本性中的陰暗面暴露在鏡頭前,即使明知對方是自己的親哥哥,也能毫不猶豫下得了毒手的狠毒和卑鄙——是喬應從未接觸過的挑戰。

辛可明滿意的笑起來,然後轉頭看向沈斂:“你呢?”

沈斂笑道:“我自然也沒什麼意見——對了,女主角的人選確定下來了嗎?”

辛可明皺了皺眉:“本來想找淩慧,可她空不出檔期。程妙然也不錯,可是以前和喬應配戲太多,我怕觀眾會有代入感。”

畢竟這次的電影裏面,喬應說難聽了,就是個炮灰。他和程妙然怎麼說也曾經是對螢屏情侶,這巨大的反差,辛可明有些擔心觀眾接受不了。更何況,他也聽說過程妙然和喬應的那些緋聞,而他最討厭的,就是演員將私人感情帶到工作中來。

喬應沒說什麼,倒是沈斂微笑起來:“這倒沒什麼,我和程妙然也配過戲,觀眾認同度也不錯。辛導,其實我覺得,比起淩慧來,還是程妙然更適合這個角色。”

辛可明沉默了下來,其實一開始,他最先想到的人選也是程妙然。她身上那種大家閨秀的氣質,實在很適合這個角色。而且本身又紅,對票房的號召力也不小,不找她來演簡直是浪費。遲疑了一會兒,對著喬應開口了:“介意我問你個私人問題嗎?”

喬應愣了一下,笑道:“當然不,請說。”

“你和程妙然……現在是男女朋友關係嗎?”

喬應的笑容略微僵硬了一下,立刻回道:“不是,當然不是。我和她都已經很久沒有聯繫過了。”

辛可明見他態度誠懇,語氣自然,也就放下心來了,笑起來:“那麼,就暫時敲定程妙然吧。”

辛可明這個人,只要卸下導演身份,離了片場,平日裏也就是個普通老頭,也沒那麼大的脾氣。高興起來就要請沈斂和喬應一同吃飯,兩人自然不便拒絕,於是晚餐就訂在了附近一家海鮮酒樓。吃飯時辛可明顯然心情很好,談了許多這部電影的場景選地,投資預算之類的話題,最後拍著他們兩個人的肩,醉意熏然的說:“你們兩個,這次是初次合作吧?要借機加深一下感情啊,以後說不定還有合作的機會呢。我最看好的年輕人就是你們了……”

眼看他明顯是喝高了,喬應和沈斂也只能端著笑臉不住的點頭,最後是沈斂買了單,打電話叫經紀人開車過來送辛可明回家,然後轉頭對喬應笑道:“你坐我車來的,還是我送你回去吧?”

喬應的車已經在吃飯前先叫經紀人開回去了,本來想吃完飯後再打電話叫他過來接的,既然沈斂表示願意送,他也不好矯情的拒絕。於是點了點頭,道了聲謝,跟著沈斂下了樓。

一路上,沈斂專心致志的開車,喬應也沒什麼多話。他看到後視鏡中的自己,穿著規規矩矩的襯衫,頭髮也剪掉了,清爽俐落,仿佛又回到了十年前的那個喬應。他知道自己畢竟還是妥協了,閑坐在家受盡嘲諷的日子,他已經受夠了,他再也沒有力氣堅持下去,和自己賭氣,和這整個世界賭氣了。

到了他家樓下,喬應道了聲多謝,就要開車門下車。沈斂突然出聲:“喬應,你真的記得上次我們什麼時候見過面嗎?”

喬應怔了一下,回過頭:“什麼?”

沈斂看了看他,見他一臉的茫然,於是笑了起來:“沒什麼,算了。”

於是在喬應還有些莫名其妙的下了車後,和他道了晚安,驅車離去了。



3

不久之後電影的女主角名單出爐,果然是程妙然。她立刻打電話給喬應,劈頭蓋臉就是一頓罵:“喬應你個混蛋,為什麼接了這個角色也不告訴我?”

喬應知道她人還在夏威夷拍廣告,連劇本都是傳真過去給她看的,於是苦笑:“我哪里想到你還真成了女主角。”

“混蛋!就算我不是女主角,你也應該把這個消息第一個告訴我!”

有些蠻橫無理的聲音,喬應卻是臉上露出了笑容,好脾氣的哄:“知道了知道了,下次一定第一個告訴你。”

他知道程妙然是在為他高興,他自己也對這部電影寄與了很大的期望。架子也放下了,什麼自負都丟在了一邊,心甘情願演了個男二號,還是他曾經最不屑的暑期檔愛情大片。他已經猜想得到媒體要如何渲染了——不過,再難聽的話也挨過來了,他不看報紙不看娛樂新聞也就完了。

第一天趕到片場,喬應竟然不小心遲到了。經紀人弄錯了時間,以為下午才開拍他的部分,結果等喬應接到詢問的電話趕緊奔到片場時,辛可明已經怒火大盛,顯然發過了一場脾氣,工作人員都戰戰兢兢的站在那裏。沈斂也遭了池魚之殃,平白無故承受了一通大罵。

“抱歉,我……”道歉的話才出口,“啪”的一聲辛可明手中的劇本就摔在了他腳邊,緊接著就是一通怒?:“你給我耍大牌是不是?這麼多人等著你一個人!喬應我告訴你,在我面前,趁早收起你那些少爺脾氣!”

喬應瞬間漲紅了臉,他從入行到如今,何時受過這種罵?連在他面前敢說句重話的人也沒有。性子一發作,險些提腳就要走人,經紀人見他臉色難看,急忙扯扯他的衣角,自己不住的鞠躬向辛可明認錯:“辛導你別生氣,是我的錯,我不小心弄錯了時間表。對不起,喬應真不是故意來遲的……”

辛可明發了一通火,連瞧也不正眼瞧他,只是冷冷的走回原處:“來了就少浪費時間,去上妝換衣服。”

經紀人不敢怠慢,急忙拉著喬應進了化妝間,一旁的化妝師拎著化妝箱趕緊過來給喬應上妝。

喬應的面孔一片青白,他氣得不輕,雖然一直沒有開口說話,但起伏不定的胸口,仍可看出他情緒的激動。經紀人無奈而小聲的在他耳邊道:“辛可明出了名的臭脾氣,誰沒被他罵過。你忍著點吧,唉,反正也不會少塊肉,別往心裏去……”

喬應冷靜了片刻,終於開口:“好了,我知道。”

調整了一下心態,他有些慶倖自己沒有當場翻臉抬腳走人。還以為自己仍是當年那個有資格有本事耍個性的喬應麼?十年前他冷臉走人,別人會巴巴的追在身後求著他回去。如今他連這個角色都是好不容易得來的,他要靠它翻身的,哪還有什麼立場跟人翻臉?

出了化妝間,所有工作人員已經各就各位,鎂光燈下就是等著他的世界了。劇本是看到已經差不多能全部背下來的地步,臺詞也早已滾瓜爛熟,該用什麼樣的表情,怎樣的動作才到位,也都是對著鏡子仔細排練過了的。喬應從不允許自己出錯,也不允許自己NG,他可以接受自己已經過氣的事實,但絕不接受自己的演技有所退步。

一場戲下來,即使是苛刻如辛可明,也露出了滿意的笑容。喬應不愧還是喬應,天生註定該吃這碗飯的,鏡頭前一站簡直就像成了精。不由得暗自拿沈斂和喬應比較了一下,心想,畢竟還是差了些。

他心裏這麼想,別人自然也這麼想。看著沈斂和喬應的眼神,也就略微帶了那麼些不同。不過出了鏡頭,沈斂還是時下最當紅的大牌,而喬應不過早已過氣,兩個人的懸殊擺在那裏,演技再怎麼受肯定,待遇也不會有所差別。

前呼後擁人人爭相獻殷勤的,還是沈斂。客客氣氣打個招呼就完的,這是喬應。喬應早已經習慣,他當年風光時,身後不也跟著一堆陪笑臉拍馬屁的人,而他根本連那些人的面孔都記不住。那時候他年輕,沒受過挫折,也不懂珍惜人心,理所當然的認為那都是應該的。後來他落魄了,那些人也就如雲煙般散了,而他依舊從沒記住過一個。

逕自回化粧室卸了妝,經紀人跟在身後,喬應便準備離開了。倒是沈斂擺脫了包圍圈,走過來和他打招呼:“回酒店麼?”

喬應點了點頭。他又想起那晚沈斂送他回家時,突兀的冒出來的那句話。回家後他想了半天,還是沒想起來。也許是他參加過的某個Party或者私人聚會上沈斂也在場,可他實在是沒有印象。

他站在那裏,以為沈斂要和他多說幾句,結果對方只是客氣的打了個招呼後便走開了。喬應呆了一下,不由得自嘲笑了笑,心想對方如今是什麼人物,自己又是什麼人物,能這麼禮貌周全已經難得了。他當年也從沒將沈斂放在過眼裏,恐怕在什麼場合遇到了,也只是點點頭就走的。可是當年那麼多他不屑的人,如今都已經紅過了他,這就是世道。

程妙然過了一個星期後到的片場,大庭廣眾之下也不好跟喬應多說話,只是眼神交流了一下,兩個人便裝出應有的客套,打了個招呼。

喬應雖然是男二號,然而比起程妙然,他和沈斂的對手戲反而更多。這個內心懷著嫉妒和憎恨的小人,得知自己心儀的女子愛上的是那個體面的鋼琴家後,便開始想方設法的接近他,騙取他的信任,挑撥他們父子之間的關係,設計他和別的女人在一起的場景故意給女主角看。喬應從沒演過這麼令自己噁心的角色,敬業歸敬業,只是每次拍完一段場景後,便不由得有些自我嫌惡起來。

似乎隱隱的從這麼個人渣身上,看到自己骨子裏的某些相似處。

同樣的會懷有妒嫉,會憤恨,會不甘。雖不至那麼卑鄙,但不得不承認,他每次和沈斂對完戲,都會忍不住想,這麼個演技一般沒什麼特色,光有張面孔的男人,他憑什麼這麼紅?

喬應從來都不知道自己是個內心這麼醜陋的人。他一直以為自己是看得開,不在意那些的。

程妙然見他成天寡言少語,有些擔心。知道他是個拍戲時極為入戲的人,怕他出不了戲一個人悶在房間內胡思亂想,便打電話給他:“晚上劇組約了一起去吃燒烤,你也來吧?”

喬應這人向來我行我素,拍完自己的戲就回酒店,幾乎從不和眾人一起出去宵夜玩樂。一開始工作人員也會叫上他,可每次他都以自己酒量不好,累了,困了之類的藉口回絕。連沈斂都能和大家玩在一起,喬應卻這麼冷冰冰的不給面子,於是碰了幾次灰後,也沒人再來叫他了。

喬應接到電話後,猶豫了一下,程妙然已略帶埋怨的繼續開口了:“你這人,多交幾個朋友有什麼不好?也許日後就用得著。你看看沈斂,那才叫會做人,不但辛導被哄得開開心心,連劇組小弟都說他脾氣好沒架子,一口一個沈哥叫的親熱。你也該學著點……”

喬應漸漸聽得有些不耐煩起來,人人都說沈斂如何如何好,連程妙然也要在他耳邊不厭其煩的提。究竟是自己做人太失敗,還是那人做人太成功?

但也知道程妙然是為了他好,於是只好忍耐的說:“好吧,我去。”



4

問清楚了地址後,喬應換了衣服,便從酒店趕了過去。推開包廂門時,眾人見到他都不約而同的一愣,原本熱熱鬧鬧的場面竟瞬間有些冷場。喬應不由得尷尬起來,早知道自己來了反而令大家不自在,還不如不來了。

倒是沈斂反應得快,略微吃驚過後便笑著站了起來:“喬應你終於來了,快過來坐,幸好我們也剛開始吃。”

於是有人急忙在沈斂旁邊加了條凳子,喬應儘量使自己笑得自然,坐了過去。剛坐下面前便擺上了酒杯,喬應有些吃驚,他不太能喝酒,正要推拒,卻見程妙然向他使了個眼色,叫他別掃興。

喬應便也只好端著酒杯,裝模作樣的舉起來和大家碰了碰,然後湊到嘴邊做了個樣子,就放下了杯子。

陸陸續續燒烤端了上來,氣氛也越來越肆無忌憚起來。喬應這人雖然不大好親近,但也不是塊冰,人家和他說笑他也會笑著回答幾句,畢竟這麼多年混過來,總不可能沒一點交際手腕。也許是多年來他負面形象太牢固,大家聽到的都是這人如何大牌如何看不起人的傳聞,陡然發覺原來喬應也不是那麼難以接近時,便一個個受寵若驚般爭著開始向他敬酒。

人類都是這樣的生物,骨子裏對那種高高在上的人有一種與生俱來的諂媚和逢迎的欲望。雖然背地裏也腹誹過喬應不過是個過了氣的沒什麼了不起,可畢竟也曾經是圈子裏有口皆碑的天才,這些人誰沒有看過喬應的電影,誰沒有對他仰望過傾慕過。喬應卻是嚇了一跳,他極少遇到這種場面,以前拍戲時,頂多參加一下殺青後的慶功宴,還有經紀人私人助理等替他擋酒。現在卻是他一個人孤軍奮戰,而顯然大家都喝得來了興致,吵吵嚷嚷著要喬應放開來不要拘束。喬應尷尬的端著酒杯,知道喝了第一杯必定就有第二杯,而他的酒量實在是自己心裏也沒底。換了以前他也就隨便笑笑喝個半杯走人了,冷場不冷場的與他何干。然而現在,他知道自己絕不能那麼使性子。

整個房間裏,只有程妙然是唯一知道喬應酒量的人。她想出來幫忙,可是沒立場,那麼一來,誰都會懷疑到他們之間的關係。她並不害怕緋聞,但若是和喬應之間傳出緋聞,還是這種看起來真實性頗高的緋聞,不但不能給她帶來益處,反而只會拖累了她。就算她喜歡這個男人,那又如何呢?這份喜歡,還達不到能讓她挺身而出為喬應擋酒的地步。

於是她猶豫著,只好坐在那裏,然後眼睜睜的看著喬應被迫喝下了第一杯,第二杯。

到第三杯的時候,喬應已經覺得有些不行了。他勉強笑著,搖著頭表示自己真的不能再喝了。但是沒人肯信他的話,都說才兩杯而已啊怎麼可能就多了,喬應你難得和我們一起喝酒,就痛快一回吧。

喬應只好求救般望向辛可明:“辛導,明天還有我的戲呢,我是真不能喝了……”

辛可明卻是笑眯眯的好心情,他是個好喝酒的人,自然也喜歡看別人放痛快了喝。於是說:“沒事,你要喝多了,明天的戲就改到後天去拍。”

連導演都這麼說了,大家就起哄得更厲害了。喬應被包圍著,幾乎想逃出去。手腕不知道被什麼人給抬了起來,酒杯被迫湊到了唇邊,苦澀而冰涼的液體就那麼猝不及防灌了進去。喬應一下子被嗆到了,差點連眼淚都咳了出來。整張臉漲得通紅,握著酒杯的手微微發抖,一雙眸子因為怒意而異常的發亮。

沈斂原本只是掛著事不關己的微笑在一旁看著,眼見喬應的臉色都變了,眼內漸漸躍出一絲怒火,暗叫了一聲不好。屋子裏的人都HIGH過頭了,誰也沒有察覺到喬應已經快控制不住自己的怒氣了。沈斂急忙站起身來,分開那些圍著喬應的男男女女,走上前去扶住了他的肩,用半調侃的語氣笑著說:“好過分啊你們,這是存心要把喬應喝趴下麼?”

喬應被他扶住的身體有些僵硬,他沒有說話,低垂著視線。沈斂知道,他正在極力的克制著自己的怒火。

眾人一看喬應似乎連站都站不穩了,這才發覺有些鬧過頭了。沈斂抬起喬應的一隻胳膊,攙著他道:“我先送他回酒店,小景,去把車開過來。”

劇組小弟飛快的應了一聲,接了車鑰匙,跑去停車場將車開到了店門口。沈斂和眾人打了個招呼,便扶著喬應先行離開了。

喬應喝了酒後倒也不鬧,一路上只是將臉貼在車窗上,一動不動呆呆的看著車窗外不斷後退著的風景。沈斂和他說了幾句話他也沒反應,不知道是沒聽到還是懶得搭理,沈斂也就不再開口了。到了酒店後,拖著他下了車,從他口袋裏翻出房間鑰匙,開了門然後把他推坐在床上,自己走去倒了杯水,一轉身,就見喬應直挺挺的躺在了床上,睜著眼瞪著天花板。

沈斂也不能確定他究竟是不是喝醉了,於是走過去,叫了他一聲:“喬應,你還好吧?”

沒有反應,喬應只是慢慢的縮起了身子,雙手抱住膝蓋,擺出個刺蝟般略有些好笑的姿勢。

沈斂站在床邊居高臨下的看著,忽然笑了起來。他說:“喬應,原來你喝多了,果然就是這個樣子。”

他想怪不得喬應完全忘記了,他們上次見面是在什麼樣的場合。那是一場私人性質的派對,沈斂去得晚,推開門的時候,只看到桌面上橫七豎八的滾倒了一片酒瓶,香煙也到處散落,大家玩得正HIGH,看到他都高興的叫著催他快點喝酒。

圈子裏這樣的小型Party很多,沈斂也不是沒參加過。只是當他看到沙發的角落裏蜷縮著一個人,認清了是喬應的面孔時,不由得吃了一驚。

印象中,那個男人是從不屑於參加這種Party的。

好像……喬應就應該寂寞而清高的呆在家裏,看那些他喜歡的,晦暗乏味的文藝片,而不是出現在這種浮華狂歡的派對上。而他看起來也有些格格不入,別人都在喝酒唱歌跳舞,他卻以奇怪的姿勢縮在沙發上。

“你在發什麼呆?”有人在他身邊拍了他一下,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笑了起來,“哦,喬應啊。怎麼,看到他很驚訝?”

沈斂收回視線,笑了笑:“是啊,沒想到他也會來。”

“他雖然很難請,但有時候也還是會來湊一下熱鬧。你也別把他想得太清高了,都是這個圈子裏的人。”那人笑嘻嘻的在他耳邊說道,“想認識他啊,過去和他說話吧。”

沈斂有些遲疑的走了過去,喬應仿佛沒有察覺到有人靠近,依舊維持著那個姿勢,抱著膝蓋,頭枕在雙手上。直到沈斂在他身邊坐下,沙發墊微微沉了沉,喬應才抬起頭,看了看他。

眼神有些空洞,沈斂甚至不確定他到底有沒有看到自己。

“你好,我是……”正要開口打個招呼,沈斂卻看到喬應忽然笑了,然後他抬起手,手指豎在唇邊,低低的聲音響起:“你,不要吵。”

沈斂驚訝得睜大了眼睛。

然後喬應便完全無視他的存在,又將頭埋在了雙臂內。沒多久,喬應的經紀人急急忙忙的趕了過來,一邊說著:“對不起啊,他有些喝多了我送他回去。”一邊把喬應拉起來,小心翼翼的扶著他離開了。

沈斂還沒回過神來,就聽旁邊有人帶著惋惜的笑:“看到喬應喝醉一次不容易呢,真可惜。”

沈斂轉過頭:“喬應酒量很好麼?”

“當然不是。”那人笑起來,“他幾乎從來不會在外面喝酒,今天真難得,大約是有心事?”

沈斂跟著笑了笑,他想喬應大概對自己是沒印象的吧?

每次和那個男人出現在共同的場合,似乎都沒有被他認真注視過。沈斂知道自己在意的是什麼,在他名不見經傳的時候,喬應確實有忽視他的資格。可是當他已經超越了他,終於達到了連他都沒有到達過的頂峰時,那個男人,依舊還是沒將他放在過眼裏。



5

喬應半夜醒過來,覺得有些冷。在床上蠕動了一下,模模糊糊的想著自己本來就是個畏冷的體質,怎麼會把空調打得這麼低。勉強睜開眼睛,發覺房間裏的電視機正開著。黑暗中隨著畫面的切換而跳躍閃爍著的螢幕,只看到上面的人物嘴唇張張合合,卻沒有發出一點聲音。喬應視線還有些模糊,瞅著螢幕發愣想著那人怎麼看著這麼眼熟,然後稍微清醒了一點,發覺那笑得前俯後仰的少年,不就是自己。

視線移動,陡然發現有個人坐在地板上正仰頭看電視,背對著他。喬應驚訝的“啊”了一聲,那人立刻回過頭來。

“沈、沈斂?”

沈斂穿著浴袍,回頭看著他:“你醒來了?”

“你怎麼會在這裏?”嗓子幹得厲害,聲音也有些嘶啞。喬應只覺得頭痛欲裂,他依稀記得自己喝多了,是沈斂送自己回的酒店。只是,怎麼他還留在自己房間裏?

沈斂指了指自己身上的浴袍:“你不記得了?你喝多了,吐了我一身。我只好借你浴室洗了澡,衣服已經交給酒店乾洗了,可是內褲還沒幹呢。”

喬應有些糊塗,心想我要吐也是吐你衣服上,幹嘛要洗內褲?

可是頭腦昏昏沉沉的,下意識的就道歉了:“抱歉,不好意思弄髒了你的衣服。我……乾洗費我來付吧。”

沈斂沒有出聲,只是笑了一下。

喬應想起來應該還要道謝:“那個,謝謝你。”

他的聲音有些沙啞,沈斂站起身倒了杯水給他,喬應又道了聲謝,伸手接過水杯,誰知胳膊軟綿綿的竟一點力氣也沒有,剛喝了一口杯子就掉了下來,潑出來的水從他胸口直蔓延到床單上。

喬應瞬間就漲紅了臉,他頭一次在別人面前如此失態。沈斂把那個杯子撿了起來,放到一邊。他不說話喬應就覺得更尷尬,濕掉的睡衣貼在裸露的皮膚上,空調一吹,他不禁打了個寒顫。

沈斂重新走到了電視機前,拿起遙控器,忽然開口:“介意我把聲音放出來麼?”

喬應愣了一下,有些搞不清楚沈斂的想法。莫非他想要自己陪著他一起看電視?出於禮貌,也只好回答:“沒關係。”

於是電視機漸漸發出了聲音,喬應聽到少年時代自己的聲音傳了過來,有些黏呼呼的聲線,尾音總是咬得特別重。他看著螢幕上的自己,那樣一張青春飛揚的臉,笑得彎彎的眉眼。陡然心頭生出一絲焦躁,不明白為什麼沈斂要換到這個台,看自己十年前演的電影。

沈斂卻是認認真真的盯著螢幕。他的目光追隨著那個少年,笑起來會覺得很可愛,一旦沒有了表情就會顯得格外冷酷的臉,有一種青澀的性感。

和現在的喬應,感覺完全不同。

沈斂慢慢轉過頭,看向喬應。這個男人身上早已沒有了當年那種青澀的氣息,臉上的皮膚不再光滑緊繃,身材也不復當初的削瘦結實。他看起來懶洋洋總給人一種疲倦的感覺,好像什麼人都不放在眼裏,好像沒有任何事物值得他特別關心。

喬應給人一種完全活在自己世界裏的感覺。

喬應被他目不轉睛的盯著,漸漸困惑起來,有些不自在的偏過頭:“你看什麼?”

沈斂忽然微笑起來,走到喬應的床前,忽然彎下腰,雙臂撐在了他的兩側,微垂下頭,形成了一種曖昧的姿勢。喬應呼吸一窒,聲音裏已經帶上了一絲薄怒:“你要幹什麼?”

“還記得幾年前,雜誌上曾經傳聞說你交了女朋友嗎,喬應?”沈斂慢慢的開口,卻是莫名其妙的內容。

喬應惱怒起來,那種神經兮兮的八卦雜誌,那些不知所云的小道傳聞,而沈斂是出了什麼毛病,大半夜的來問他這個?伸手要推開沈斂幾乎要貼到他身上的身體:“你不覺得你很無聊嗎,沈斂?”

“那段時間,你的確在戀愛吧?”

喬應的臉色變了變。

沈斂的唇角微微勾了起來:“你在和程妙然戀愛吧?即使現在,也沒有完全分手吧?”

“你……”喬應的臉色頓時沉了下來,“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你喝醉了後,我替你蓋毛毯,你突然抱住我,叫我妙然。”沈斂那張從來都優雅如同貴公子般的面孔上,浮現出一絲惡意的微笑,“你不會是現在的女朋友,恰好也叫妙然吧?”

喬應張口結舌,他做夢也沒想到自己竟然會在酒醉後將沈斂誤當作程妙然。他知道程妙然是絕不想曝光他們之間的關係的,他也不想給她帶來不必要的麻煩和困擾。沈斂想幹什麼呢?抓住了他的把柄,想威脅他什麼呢?

“那麼,你想怎麼樣?”有些嘶啞的開口了,喬應臉色陰霾的望著沈斂。

一隻手突兀的撫上了他的臉頰,手指帶著色情意味的摩挲過他的嘴唇。喬應渾身一僵,不敢置信的開口:“你,難道你……”

沈斂微微一笑:“不錯,我對你有興趣。”

“……就算你有這種取向,”喬應深吸了一口氣,“也不必挑上我吧?比我年輕漂亮的男孩多的是,更何況我對男人沒興趣!”

“抱歉,我有。”沈斂鬆開了手指,直起身子,給了喬應一個曖昧的笑,“尤其是你,喬應。”

“……”

“我不急,你可以慢慢考慮。”沈斂的臉上,仍然掛著從容的微笑,“放心,也許不過幾個月而已,我並不是個長情的人,更不會一直糾纏你。”

喬應慢慢的調整呼吸,漸漸的冷靜了下來。他眼神不定的看著沈斂,片刻,緩緩露出了個笑容:“你迷戀的,是十年前的我吧?”

沈斂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

“你究竟想從我身上得到些什麼,又證明些什麼呢?”喬應的聲音,不急不緩,一字一句的傳入他耳中,“我和別的男人並沒有什麼兩樣,也不會給你帶來更多的快感。以你今日今時的地位,還需要在意我嗎,沈斂?”

他的聲音是冷漠的,表情略微帶著嘲諷。沈斂頓時明白過來,這個男人太聰明,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不是他想像中那麼容易被擊敗。

原本只是帶著玩笑的興致,想看看這個男人露出驚慌失措的神情,現在卻是真的挑起了他的征服欲。

他不動聲色的笑了笑,退開了兩步:“喬應,你可真開不起玩笑。”

喬應的面色微微一變。

“好了,我也該回自己房間了。”沈斂風度翩翩的轉身,“乾洗費不用還我了,明天見,喬應。”



6

接下來幾天,在片場遇到沈斂,對方卻是一臉的平靜,向喬應打招呼時也很自然,仿佛什麼事情也沒發生過。似乎真的像他所說的那樣,只是開玩笑罷了。喬應摸不透這人的心思,但也暗自覺得慶倖,那晚上的事情就當沒發生過,過去了就算了。

然而漸漸的,他開始察覺到一絲微妙。

當著眾人的時候,沈斂的態度還是和以往無異。然而只要當他們偶爾獨處時,或在化妝間內,或在休息室裏,甚至電梯裏樓道間,都會有一道若有若無的視線纏繞在他身上。喬應發覺了沈斂也不避諱,笑吟吟的模樣倒是坦蕩得很,也沒什麼別的舉動,喬應也只好裝作視而不見。

吃飯的時候,沈斂會自然而然的坐到他身旁,每次都是如此。漸漸的,喬應身邊的座位便被無形的貼上了“沈斂專屬”的標籤,即使沈斂偶爾下戲晚了吃飯時來遲了,大家也會習慣性的把喬應身邊的座位空出來留給他。

還不止如此,收工時沈斂等著他一起回酒店,聚會時站出來替他擋酒。偶爾媒體過來探班拍照片,沈斂和喬應並肩而站,搭著他的肩摟著他的腰,一副感情密切關係良好的樣子,只是每次照片出來,沈斂笑容愉悅,喬應表情僵硬。

喬應再怎麼想裝作無視,漸漸的也開始有些受不了。他不慣應付這樣的沈斂,可對方又沒有說什麼出格的話做什麼出格的事,在別人眼裏看來,也不過是兩個人惺惺相惜,感情漸佳罷了。喬應也只好一個忍字橫在心頭,漸漸的開始見到沈斂便繞道,遇到他也擠不出笑容,神色冷漠,沈斂笑著同他說話,他頂多回答個一兩聲,急急忙忙抬腳就走,於是大家私底下便開始傳言,說喬應又開始耍大牌了,連沈斂都不放在眼裏。

沈斂生著一副貴氣凜然的面孔,禁欲感十足,多年來也沒什麼像樣的緋聞,在公眾心目中的形象是個十足的翩翩貴公子,誰會去懷疑他對男人有興趣。只是見他一團熱情的對著喬應,對方卻不給面子,於是替沈斂覺得不值,又暗想喬應這人未免自視太高,連程妙然也忍不住私底下對喬應說:“就算你對沈斂沒什麼好感,難道連表面功夫也不會做?到時候傳出你們鬧不和的緋聞,背黑鍋的一定是你。”

喬應冷著一張面孔:“那也沒辦法,我天生就是這樣。”

程妙然勸他不來,也只好搖頭歎氣。她不明白的是,喬應這麼多年在演藝圈廝混下來,雖算不上長袖善舞,但也被磨得個性圓滑,雖和人不太親近,倒也不會刻意的冷落誰。沈斂怎麼看都沒有得罪過他,怎麼喬應如此的看不慣他。

程妙然的斷言並沒錯,很快八卦新聞就開始炒作沈斂和喬應第一次攜手合作就鬧不和,並且圖文並茂的加以渲染,擺出種種證據證明,罪魁禍首便是喬應。說他不甘心戲份比沈斂少太多,經常在片場冷著張臉,又說當年喬應和程妙然之間曾經有過一段情,如今見程妙然和沈斂戲裏親熱戲外也關係曖昧,便愈發的看沈斂不順眼。

炒作男女主角的緋聞,向來是媒體最喜歡用的伎倆,更何況還是這種狗血的三角關係。沈斂不過和程妙然多說了兩句話,立刻就被媒體捕風捉影,誇大其詞,觸目驚心的打上標題“面對新歡舊愛,程妙然該如何選擇?”、“戲裏戲外皆情敵,沈斂、喬應為程妙然關係微妙”,一時間轟動得很。

喬應早就習慣了負面緋聞,不聞不問也不怎麼放在心上。只是任憑他怎麼不假顏色,神情冷淡,沈斂卻仍是用著有心交好的態度對著他。媒體來採訪時,喬應寡言少語,沈斂卻是不吝其辭的稱讚喬應演技好又敬業,笑容誠懇,就更加給人一種沈斂熱臉蛋去貼喬應冷屁股的感覺了。

喬應冷冷的垂著眼,被記者拍進了照片,隔天拿出來又為他加了一條負面緋聞。

幾天後劇組輾轉到別處取景,要拍的情節是喬應飾演的角色綁架了沈斂飾演的角色,將他關在一處廢棄的倉庫內。拍攝地選在了極其偏僻的郊外,附近沒有酒店,晚上大家就湊合著在車子內對付一宿。

荒郊野外的也沒什麼娛樂活動,吃了晚飯大家就準備去睡覺了,養精蓄銳爭取第二天順利拍完,也好早點離開這裏。沈斂說要和喬應再對一遍戲,於是兩人順理成章的被分配在了一輛車子裏。

喬應雖然實在不想和沈斂獨處一晚,但畢竟敬業,吃完飯後就拿了劇本坐在車子裏等著沈斂。不多久沈斂便也鑽上了車,順手把車窗上的窗簾也拉上了,這才坐在了喬應的身旁。

對戲的時候倒也順利,喬應實在是覺得多此一舉。念著臺詞的時候隱隱覺得有些異樣,抬頭一看,沈斂的視線像是粘在了他臉上一樣,正目不轉睛的盯著他一開一合的嘴唇。

喬應臉色一沉,積壓了長久的怒火再也忍耐不住,終於爆發開來:“沈斂,你究竟是什麼意思?”

沈斂笑笑的偏開視線:“我並沒有做什麼啊。”

喬應一口怒氣堵在胸口,被沈斂這樣無辜的一句回答,難道要質問他為什麼盯著自己看?只好將劇本扔在座位上,冷冷的說:“那就睡覺吧。”

剛剛合上雙眼,就聽沈斂涼涼的開口道:“喬應,你是不是有些自我意識過剩了?”

喬應猛然睜開了眼睛。

“你是不是老是懷疑我會對你做什麼?”沈斂似笑非笑的看著他,“我都說了,那天晚上無非是個玩笑,你竟然記到現在嗎?”

喬應氣得發抖:“你……”

“只有對你這樣那樣的做了,你才有資格指責我吧?”沈斂盯著他漲紅了的面頰,忽然笑了起來,猝不及防間就將身體壓了過來,將喬應堵在了死角,手掌慢慢的摸上了他的臉頰,“比如像現在這樣,嗯?”



7

身體被惡意的壓倒了,男人的身影擋住了車廂內暈黃的燈光,背光中無法辨認出他眼中那分不清是什麼意味的笑。嘴唇襲過來的瞬間喬應條件反射的偏開了頭,然而那並不是打算親吻的舉動,不過是貼在了他的耳邊,用低沉的聲音說:“你臉紅了啊,喬應。”

聽起來更像是調戲般的話語,喬應的呼吸急促起來,鼻端嗅到的是沈斂身上淡淡的香水味,與一般的男性香水味不同,那是略微散發著甜意,帶著誘惑的性感味道。身體裏忽然掀起一股難耐的情動欲望,喬應不得不承認,他正在被這個男人所引誘。

喬應向來不是個甘於受制的人。

“撩撥我很不明智啊,沈斂。”低低的聲音裏突然帶上了一絲笑意,喬應撐起雙臂,一個翻身將沈斂壓在了身下,俯頭欣賞著他面上閃過的一絲訝然,“人的忍耐度是有限的,你確定真的要繼續?”

沈斂陡然間被壓倒在了他身下,瞬間的驚訝過後,眸子裏也帶上了一絲笑意:“你不是對男人沒興趣麼?”

“本來是沒有的。”喬應的指尖輕薄的沿著沈斂的眉骨慢慢往下,劃過他堅挺的鼻樑,薄薄的帶著些薄情意味的嘴唇,最後輕佻的挑起了他的下頜,“不過這麼漂亮的一張臉,肖想的人應該很多吧?惹上我後果可不妙,你真的想清楚了?”

越是漂亮的生物越是飽含劇毒,帶著中性氣質的漂亮面孔,時時散發著凜然氣息的清俊意味,沈斂確實是個充滿了魅力的男人。面對這樣一個男人的主動挑逗,喬應忍耐過,抗拒過,但是沈斂一再的糾纏上來,在這樣的曖昧氛圍裏,喬應忽然覺得,似乎沒必要那麼堅持和自己的欲望作對。

你情我願向來是這個圈子裏的潛規則,當年喬應春風得意時,不知多少人排著隊想爬上他的床。他的確對男人沒什麼興趣,也從來沒有試過和男人上床。不過凡事都有例外,起碼此刻喬應不想否認,他的確對沈斂有些動了心。

“惹上你會有什麼後果?”沈斂的笑容中充滿了誘惑的味道,“不如來試試看,也許不是壞事。”

話音剛落,喬應的嘴唇便落了下來。沈斂主動伸出手,攬住了他的脖子,將這個吻加深。唇舌糾纏間可以清晰的聽到彼此間發出來的曖昧喘息,有些迫不及待的挑開對方的衣領,扯下皮帶,手指夾雜著欲望伸了進去,彼此撫慰。熱情如火時好像還在狹窄的後座上交換了好幾次姿勢和位置,等到喬應終於從這場有些暈眩的激情中稍微清醒過來時,才發覺自己不知何時又被沈斂給壓在了身下。

空氣中還散發著濃濃的情欲氣息,兩個人都在無言的喘息著。畢竟是在車廂內,事先也沒有做好充分準備,況且還顧及著第二天的工作,沈斂和喬應都沒有要做到底的意思,但僅僅只是彼此接吻愛撫而已,便已到了如此激烈的地步,喬應覺得自己簡直是瘋了。

稍微平靜了一點,喬應便推開了還壓在自己身上的沈斂,伸手開了一點車窗,讓車廂內的汗味和情欲氣味散發掉。他半坐起身子,剛想摸出煙來,沈斂便又壓在了他身上,有些意猶未盡的撫摸著他汗濕的腰。

“你還沒夠?”喬應啞著嗓子開口,將他的手撥開,“明天還要拍戲呢,回你座位上去。”

“真過分啊。”沈斂帶著調笑意味的看著他,“剛剛還那麼熱情,一下子又這麼冷淡。”

喬應轉過頭去,看著車窗外漠漠的夜色,周圍一片安謐,所有人都沉浸在熟睡之中,沒人會想到他和沈斂呆著的這個車子裏,方才發生了什麼樣的事情。他想自己真是昏了頭,一下子就被引誘了,竟然真的和沈斂……一時間又覺得頭痛,自己被沈斂激起了性子,放話說什麼“惹上我後果可不妙”,現在看來,惹上了沈斂才是真的後果不妙吧?

從未這樣失常過,喬應迫切的需要一支香煙,來鎮定他有些失控的情緒。

沈斂看著喬應偏頭向著窗外,點起了一支煙,面無表情的吞雲吐霧。仿佛剛才那個摟抱著他和他一同陷入情欲漩渦裏的男人,根本就是和眼前這個男人毫不相干的兩個人。一瞬間眼前似乎又出現了十年前喬應塑造過的經典形象,那個被女人包養著的少年,每次在女人熟睡後,都會半裸著身體坐在床沿,毫無表情的抽煙。

沒有愛,只有性,才會出現這樣的場景。

可是當年的那個少年,最終還是對那個女人動了心,想要愛她,才發覺她的生命已經到了盡頭。沈斂慢慢的坐直了身體,也摸了一支煙出來,他以為喬應在那一瞬間已經被自己所征服,然而現在看來,似乎差點失去了理智的,只有自己而已。

“下次,換個地方吧。”沈斂有些漫不經心的開口,對著喬應,“好好做一次。”

喬應沒有出聲,不知道是沒聽見,還是不想回應。

“你自己說的,叫我想清楚再來招惹你。”沈斂的笑容裏,帶上了些微的惡意,慢慢湊到了喬應的耳邊,“我已經想清楚了,你可不要害怕的逃了。”

喬應的身體微微顫動了一下,被煙嗆到的姿勢有些狼狽。

沈斂無聲的笑起來,滿意的退開,整理了一下衣服,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去。

他只差一步就成功了,喬應已經動心,只是仍未放棄掙扎。不過,他有的是耐性,也知道該怎樣引誘那個男人,即使對方是喬應,再怎麼驕傲再怎麼難以接近難以馴服,只要突破了他堅硬的外殼,觸摸到了柔軟的內在,離得到他的心,也就不遠了。



8

第二天,劇組在倉庫內架好景,沈斂和喬應化了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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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Admin 周日 3月 16, 2014 3:26 pm

各就各位後,迅速開始入戲。

“居然……是你?”充滿了不敢置信的憤怒的聲音,額頭上還在流血的男人,雙手反綁在背後,怒視著面前的人。

“呵呵,”惡劣的輕笑聲響起,長著一張無害面孔的男人,蹲在了他的面前,歪著頭,“你受傷了啊?真是抱歉,那些傢伙下手總是沒輕沒重。你不是一直想聽我叫你一聲哥哥嗎?這就是代價啊,哈哈哈。”

“你還有資格叫我哥哥?你這……”

“啪”的一聲,男人的臉被打得歪在了一邊,有些冷漠的聲音響起:“我沒有資格?也對,像你這種高高在上的傢伙當然不屑有我這種弟弟。不過沒關係,很快你就……”

臺詞正念到一半,倉庫內忽然停電。喬應呆愣在了那裏,辛可明在遠遠的地方開始破口大?。

四周一片人仰馬翻,黑暗中沈斂的唇忽然就湊了過來,迅速的吻上了喬應。異常激烈的一個吻,喬應猝不及防間連齒關都被撬開,口腔被那火熱的舌頭蹂躪了一個遍,然後在他幾乎要呼吸不上來時,放開了他的唇。

“下手可真重。”沈斂低低的笑聲在他耳邊響起,“那麼用力一巴掌,我的臉只怕都腫了吧?”

喬應深呼吸了好幾下,才勉強用鎮定的聲音回答:“別太過分了你。”

沈斂笑了笑,退開了些,不多久周圍又重新亮了起來,喬應依舊維持著半蹲在沈斂身前的姿勢,而沈斂靠著牆,面上並無什麼特別的表情。

辛可明的怒?聲還在持續中,劇組小弟渾身發抖,低下頭忍淚受著。這個倉庫廢棄已久,裏面空氣混濁蚊蟲又多,在裏面熬了一天大家都巴不得趕緊拍完這段戲才好。眼看快要收尾了卻出了這種故障,也怪不得辛可明要勃然大怒。

發洩了一通脾氣,只好重新來過。喬應等沈斂念完了臺詞,抬起手正要甩他耳光時,對上他的雙眼,不知怎麼竟然用不上力氣,那一巴掌打下去,也就輕飄飄的在沈斂面頰上刮了一下而已,連聲脆響都沒有。

辛可明忍無可忍的喊了停,詫異的向著他:“喬應,你怎麼回事?”

沈斂看著他的眼神似笑非笑,喬應瞬間漲紅了臉,只好尷尬的道歉,不得不再次重來。所幸這次沒有再NG,收工時喬應趁人不注意狠狠瞪了沈斂一眼,對方卻是悄悄抓了一下他的手。

這樣下去只怕真要完蛋了。喬應迅速抽出自己的手臂,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走開時,禁不住有些絕望的想。

自從車內那失控的一夜,沈斂對著他是越來越肆無忌憚。連在片場偷吻他的事情都做得出來,更可恨的是,自己還會被迷失了心智。

喬應不是個輕易對人動心的人,這麼多年來身邊也只有個程妙然。明知道對方不會跟自己長久,卻還是拖拖拉拉的保持了近八年的關係。在感情上他有些固執,還有些死心眼,所以這些年來雖然也沾惹了不少亂七八糟的緋聞,但靠譜的幾乎是一個也沒有。

誰知道沈斂又存著什麼樣的心思呢?那人這麼多年來幾乎和緋聞絕緣,也許只是躲避媒體的手段高竿而已。又或許,如同那晚沈斂自己說的那樣,他並不是個長情的人,每段感情都不會維繫太久。

喬應胡思亂想了半天,最後忍不住露出個自嘲的笑,為了個男人……竟然為了個男人,如此認真的苦惱。

順其自然吧,他還沒那麼容易就亂了分寸。



隨著劇組的輾轉取景,電影拍攝進程已經完成了大半,剩下的就是些零碎的鏡頭待剪輯補拍。喬應的戲份基本上已經結束了,沒什麼事就站在一邊看著沈斂和程妙然對戲,鏡頭前兩個人緊緊擁抱著淚極而泣,不由得心想影迷們在被感動得長籲短歎淚眼朦朧時,誰會想到她們心目中的白馬王子,私底下竟會追逐一個男人呢?

他和沈斂目前仍處於曖昧狀態中,雖然時不時會收到對方的短信騷擾,晚上回房也必定會在臨睡前接到那人的電話,其中肉麻之詞自不必說——好在這個男人還算公私分明,沒有對他做出夜襲的舉動。

其實也不是沒那個想法,沈斂不止一次的要求喬應晚上給他留門。喬應又是好氣又是好笑:“你別發神經了,要是被人看到你半夜溜進我的房間,或是早晨你從我房間離開,你還怕記者沒的八卦編造?”

沈斂扁了扁嘴,有些委屈:“你答應過的……”

喬應無奈:“我何時答應過你了?”

“那晚我說下次我們換個地方做,你都默認了……”

這簡直是冤枉,他不回應就表示默認了?

可一看到沈斂委委屈屈的看著他,明明是那麼情色的要求,居然還理直氣壯的提出來,喬應便忍不住覺得,這男人也有幾分可愛。

他自己也沒察覺到,面對沈斂,他步步退讓,越來越縱容,已經連旁人都發覺到了。

最先發覺到他們之間異常的,是程妙然。

“喬應,”這天收工後,因為沈斂還有幾個零碎的鏡頭需要補拍,喬應便坐在一旁等著。程妙然坐到了他身旁,躊躇了一下,開口了,“你和沈斂,什麼時候開始關係變得這麼好了?”

喬應一愣:“什麼?”

“你之前不是還很討厭他麼?”程妙然盯著他,“可是現在大家都說,你們突然之間變得格外要好了?”

喬應背上滲出涔涔的冷汗,鎮定的笑:“你也說過,叫我和他相處融洽一點。現在不是很好麼?連我和他之間的不和緋聞,也不攻自破了。”

程妙然遲疑了一下,開口道:“沈斂這人,很會收買人心。他對你好未必是真心把你當朋友,你也不要對他太交心了,這個圈子,還是防著點的好。”

喬應乾笑了一聲:“我知道,你太過擔心了。論人脈論資源,沈斂哪點不強過我,我也沒什麼可被利用的。”

“當我多心好了。我一直聽說沈斂想走國際路線,一心想得到安榮的提攜,可是安導似乎對他沒什麼興趣。你也知道,安導最喜歡的後輩就是你,和你私交也不錯。如果沈斂是存了這樣的念頭……”

喬應臉上的笑容有些僵硬,打斷了程妙然的話:“我和沈斂的交情還沒到向安導引薦他的地步,你放心。”

程妙然尷尬的笑了笑,垂下了眼:“那倒是,我和你什麼關係,你也從沒為我牽過線,搭過橋。”

喬應不由得面色微變,隨即心頭湧上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悲哀。

他以為這麼多年來,程妙然和他之間,或多或少還是算真心真意的在一起過。即使她先提出來的分手,即使她後來又要求私底下還是繼續保持兩人之間的關係,喬應都默默的答應了。他雖然知道程妙然現實,但還是以為在他面前,她是真實的,沒那麼多心思,仍是很多年前,那個笑容天真羞澀,心無城府的女孩子。原來她只是不說而已,原來她一直都在暗自抱怨,自己沒有給她帶來更多的利益。

程妙然見他神色不豫,連忙開口:“喬應你別誤會,你知道的,我其實沒那麼想過……”

“我知道。”喬應微微笑了笑,“妙然,我知道。”

這個圈子沉浮掙扎這麼多年,早已看透了人心的淡薄,怎麼還會那麼天真。

雖然早已疲憊,雖然寂寞了很久,但還是很想,得到一份完全屬於自己,不摻雜任何其他成分的愛情。



9

大約是對程妙然的話有些心有餘悸,喬應開始下意識的和沈斂保持距離。倒不是擔心沈斂會像程妙然所說的那樣,借著和他接近的機會想從他身上得到些什麼。他知道沈斂表面上溫和低調,骨子裏同樣是個驕傲的男人,恐怕不屑靠著別人的關係來替自己牽線搭橋。只是他被程妙然敲了一記警鐘,驚覺原來自己對於沈斂態度的轉變,連旁人都看得這麼清楚。他也不明白自己怎麼這麼輕易就被沈斂迷惑了,如果是那個晚上昏了頭,莫名其妙就被沈斂拉扯跌進了情欲漩渦中,那麼接下來的這些日子,顯然他是清醒的。這個圈子裏最不缺的就是速食式的愛情,電光火石間兩情相悅,維繫不了多久便一拍兩散。他看的多了,雖然不至於看不起,卻一直知道是自己不屑於去要的。可是他自己的愛情又能高貴到哪里去呢?程妙然畢竟不可能是最後留在他身邊的人。

可是如果換做沈斂,那簡直比天方夜譚更加不靠譜。

喬應至今想不明白沈斂為何會對自己產生興趣,他從來沒聽說過沈斂喜歡男人,恐怕也只是心血來潮而已。當年沈斂剛剛紅起來的時候,據說也正兒八經的交過一個女朋友,可惜眼光實在是差,對方不過拿他當跳板,借著他的名氣炒紅了自己後,被某富商看中,開記者招待會澄清自己和沈斂只是朋友,從來沒有做過戀人,然後便甩了他風風光光的嫁進了豪門,當上了少奶奶。而沈斂經歷過那段令他飽受譏笑的戀情後,便再也沒有傳出過任何緋聞了。

這些八卦消息都還是喬應當初聽程妙然說的,那時候喬應正處於巔峰期,以為和程妙然感情穩定,只覺得沈斂在情場上簡直是幼稚。誰又料到幾年過後,自己竟會在這個男人面前節節敗退?他想不通的是,既然當年沈斂性取向是正常的,何以現在卻變成了喜歡男人呢?退一萬步,就算沈斂真的開始喜歡男人了,那麼自己能和他長久在一起的幾率……大約是零吧?

喬應重新審視了一下自己面對沈斂的心態,不錯,他承認沈斂確實有魅力,吸引人,是個禁不住會讓人心動的男人。認真工作的時候男子氣十足,偶爾在他面前扁著嘴抱怨的時候,自己也會忍不住覺得他可愛。可是……如果只是這樣的心情而已,便可以毫不猶豫的開始一場連他自己都沒有把握的感情,那麼他多年以來的堅持,豈不成了一場笑話?

如果只要性,不要愛,那樣的話,他也許會輕鬆很多。又或許,沈斂想要的也只是這樣而已。沈斂說過喜歡他麼?沒有。沈斂只對他說:“我對你有興趣”、“我們什麼時候做一次吧?”、“你笑起來真好看,至少在我面前,多笑笑吧。”之類的近似於調情般的話語。

還有,沈斂說過,“放心,也許不過幾個月而已,我並不是個長情的人,更不會一直糾纏你。”

喬應忽然發覺,原來過了這麼多年,自己對待感情,依然毫無長進。他不肯輕易嘗試,也不肯隨便放縱,他曾經的激情已經被程妙然消磨殆盡了。如今終於再次出現了心動的感覺,卻裹足不前,猶豫不決。

他再耗不起第二次的付出最後卻什麼也得不到的空虛了。他寧願在寂寞中等待,也不願在寂寞中妥協。

對於喬應突然之間對自己的躲避,沈斂不是沒有察覺到。他有些疑惑,自己是不是無意中說錯了什麼話,做錯了什麼事,明明喬應已經對自己動了心,看著他的時候目光會不自覺的溫柔,也許對別人是公式化般的笑臉,對自己卻是真實的發自內心的笑容。可是為什麼喬應會忽然又在自己和他之間,開始築起一道高牆,竭力要回到他們之前的那種相處模式中去。

可是如今喬應的戲份基本上已經全部拍完了,他再不來片場看自己拍攝了,也不會坐在一旁等著自己收工後一起回酒店。沈斂焦躁的想找機會問清楚喬應究竟在想什麼,結果還沒等他找到機會開口,喬應就跑去了泰國拍廣告,只等回劇組參加殺青後的慶功宴了。

沈斂終於明白,喬應這是存心想避開他。

表面上沈斂不動聲色的還是和往常無異,只是晚上一回到房間,一把暗火就會忍不住從心底燒上來。他給喬應打過幾次電話,可是對方卻是禮貌敷衍著很快就掛斷了。沈斂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了喬應,越想不明白,就越覺得憤怒。

他等著喬應回劇組。

隔著電話,他猜不透那個男人的心思。他知道只有兩人面對面了,他才有可能搞清楚問題的癥結所在。



10

喬應果然算著日子似的在殺青時的慶功宴上出現了。有了上次被灌酒的慘例,經紀人緊緊的跟著他,遞到他面前的酒杯大多數都被有技巧的擋開了,喬應臉上掛著得體的微笑,目光偶爾掃過沈斂,不露痕跡的避開。

吃完飯後,大家餘興未消,辛苦了幾個月終於放鬆下來,便嚷著要辛可明做東請客去KTV。辛可明意外的好脾氣,笑眯眯的也不反對,喬應向來不喜歡跟著一幫子人跑去KTV包廂裏亂唱亂吼,示意經紀人先去開車,便準備抽身離開。他笑著站起來,說自己第二天還有別的工作,就不參加接下來的活動了。眾人有些不滿,說他去了泰國那麼長時間才回來,怎麼說走就走,好歹也要去喝個兩杯,坐一坐。喬應面上雖然掛著笑,態度卻十分堅決,不管別人怎麼勸說,只是搖頭表示實在抱歉,他不想去。被人拉扯住手臂時,他微皺著眉頭毫不客氣的掙開了,儼然又恢復成了以前那個不好接近的喬應。

擺脫開了眾人的糾纏,剛走出門口,肩膀忽然被一雙手搭住了。喬應微微一愣,轉過頭,只聽沈斂低聲說:“我被灌多了,幫個忙,順道送我走吧。”

喬應在燈光下瞅見他白如凝脂般的臉上泛著酒後的紅暈,想來喝得也不少,不由得愣了一下:“你經紀人沒來麼?”

“我沒叫他過來。”沈斂含糊著,連說話都有些不清楚了,“車子就在車庫,送我回去吧。拜託了……”

喬應來不及回應,衣袖已經被緊緊的扯住了。沈斂仿佛攀著根救命浮木般的靠在他身上,拽著他的手指也不肯鬆開。喬應趕緊看了看四周,還好沒人跟著出來,放任沈斂這個樣子也不是辦法,於是只好半攙扶著他走到了地下停車場的入口。喬應沒見識過沈斂醉酒,怕他醉後失態不知道會說些什麼出來,想了想,給經紀人打了個電話,讓他不用等自己了開車先走,然後認命的在喬應的口袋裏找出了車鑰匙。

回想起自己當初被灌多時,幸好沈斂出來救急,如今也算是還了個人情,於是任勞任怨的做了這個醉鬼的司機。打開車門後,才發覺喝醉了的沈斂竟是意外的聽話,一推就乖乖上車,歪在副駕駛的位置上嘟嘟噥噥的不知在念些什麼,叫他閉嘴就真的閉了嘴,只是用有些對不上焦點的目光委屈的看著他。喬應按著額頭歎了口氣,發動了車子。

車子駛上了公路,喬應才想起自己完全不知道沈斂住在哪里。只好開口問:“你家在哪條路,沈斂?”

半晌沒有反應,扭頭一看,那個被他下令禁言的傢伙,竟然合著眼睡著了。

在紅燈面前停下來,喬應伸手推了推沈斂,對方卻只是發出一聲不滿的低喃,歪著頭完全沒有清醒過來的意思。喬應不禁懷疑,他到底是被灌了多少杯,才會醉得這麼厲害?稍微回憶了一下,只記得自己因為完全擺出了不肯喝酒的姿態,所以大家覺得有些無趣,便將焦點轉移到了沈斂的身上。奇怪的是,沈斂倒也來者不拒,真不知道他是天生脾氣這麼好,還是連自己也不清楚自己的酒量。

不清楚該把沈斂送去哪里,總不能把他丟去酒店。沈斂這張臉殺傷力太強了,只怕自己剛扶著他踏進酒店的大門,明天就會成娛樂雜誌的頭條新聞。當紅巨星深夜酒醉現身于酒店,同行的還是喬應,這麼一想便不由得苦笑了一下。最後車子轉了個彎,開向了喬應的住處。

拖著沈斂下了車,這個醉鬼腳步虛浮仿佛全身都軟了,靠在喬應的肩上還保持著昏睡的狀態。喬應要搬動這麼個大男人實在是費力,最後終於成功的將他推進了家門扔在了沙發上後,喬應已經渾身大汗。眼瞅那人乖乖的縮在沙發上一副安逸的模樣,喬應松了口氣,隨手扯下了自己的領帶,逕自去浴室洗了澡。

擦幹了身體走出來,赫然發覺自家的電視不知什麼時候被打開了。客廳裏一片黑暗,只有電視機螢幕上的光,變換著交織成不同的色彩。

那個剛剛還醉得不省人事的傢伙,正歪靠在沙發上,不問自取的從他冰箱裏拿了一罐飲料,邊喝邊看電視。

喬應額角已經隱隱有青筋爆起。

沈斂回過頭來看著他,露出個笑容:“你洗完了。”

“……既然清醒了,就麻煩叫你經紀人過來接你回去吧。”喬應冷著臉看著他,“還有力氣打電話麼?”

最後一句話,明顯的含著譏諷之意。

沈斂卻是不以為意,笑著說:“別這麼小氣嘛,喬應。你家房間這麼多,借一間給我也沒什麼關係。”

“我家客房都是常年沒人進去過,床單枕套不知道落了多少灰,你不介意?”

沈斂“哧——”的一聲笑出來:“別說得好像你請不起鐘點工似的。喬應,老實說,你討厭我嗎?”

喬應一時語塞,過了一會兒,平靜的回答:“不討厭,但也談不上喜歡。好了,你辛苦演了這麼久的裝醉戲碼給我看,到底想幹什麼?”

沈斂愣了一下,苦笑道:“我沒裝,我是真的喝多了,剛剛才稍微清醒了點兒。”頓了頓,他看向喬應,“我只問你是不是討厭我,你何必特意強調不喜歡我呢?喬應,我從來都沒有問過你是否喜歡我吧?”

喬應瞬間沉下了臉色,才發覺原來沈斂是這麼擅長於強詞奪理的類型。真要唇槍舌劍的對戰,喬應未必不是沈斂的對手,只是他現在沒那個閒心。沈斂明顯的想挑起和他之間的話題,他卻不想和眼前這個不知道是真醉還是假醉的人糾纏下去。

“你要真是只想借宿一晚,客廳沙發也好,隨便哪間客房也好,你愛睡哪兒睡哪兒。”喬應轉過身去,準備回自己房間,“明天我還有工作,你醒來了走前記得鎖好門。”

剛走開兩步,便聽到身後傳來低低的笑聲:“好無情哪,喬應。”

喬應皺了皺眉,不想理會。

“說什麼惹上你後果可不妙,說什麼叫我想清楚了再來招惹你——這就是你對我的回應?”身後的人影無聲無息間靠了過來,喬應才一回頭就突然被攔腰抱住了,然後身子就被轉了過去,被迫面對著沈斂,“我到底是哪里得罪你了嗎?你忽冷忽熱,心情好就給我點甜頭,一下子就突然拒我於千里之外。一開始沒那個心就不要給我錯覺,這樣吊著人胃口,很過癮吧,喬應?”

喬應的心臟猛然收縮了一下,深吸了口氣,終於抬頭直視著沈斂:“不錯,我承認我確實是差點就被你迷了心智。可是沈斂,我和你不一樣,我從來沒有接受過男人,我也沒你那麼看得開。我已經後悔了,不該給你回應,一開始就應該直接喊停。到此為止行不行,沈斂?”

“為什麼?”沈斂在他耳邊輕輕的問,“明明那次感覺很好,為什麼不肯繼續下去?喬應,沒接受過男人不代表你不能接受,至少你承認對我也有感覺。”他的雙臂猛然收攏,將喬應更緊的攏在了懷裏,“何必想得那麼複雜?你只需要輕鬆一點,接受我。就算試試看也好,為什麼要完全不給機會?”

喬應冷笑了一聲,掙脫了開來:“可惜我對於純快感的肉體遊戲,沒有興趣。”他看向沈斂,滿意的注視著他形狀美好的眉慢慢的皺起,“還要我說得更明白嗎?”

沈斂一動不動的看著他,良久,露出個稍帶寒意的笑容:“肉體遊戲?你也未免太小瞧我了,喬應,我只是要玩肉體遊戲的話,何必找你?”

喬應臉色一變,沈斂卻是快他一步,將他迅速拖了過去,半強迫的按住他坐在了沙發上,然後拿起遙控器,按下了快進鍵,在畫面迅速切換時,一把停住了。喬應這才發覺,電視裏正播放的,竟然又是他十年前演的那部片子,大概是沈斂從他CD架上找出來的。

“你讓我看這個幹什麼?”喬應啞著嗓子開口了,“上次你也是在看這個片子,你就這麼念念不忘十年前的我?”

畫面停留在了喬應半裸著身體,穿著一條牛仔褲,坐在窗臺上吸煙的樣子。

薄薄的煙霧被定格在螢幕上,隔著煙霧,那張臉孔上帶著些茫然,微微仰頭望著天際。

“你不是說我迷戀十年前的你嗎?”沈斂的唇角,勾起一絲說不清意味的笑,“現在我告訴你,就是這個十年前的你,讓我發覺了原來我也能對男人,產生欲望。”



11

喬應瞬間驚呆了。他看了看電視螢幕上少年時代的自己,又看了看對面落地窗上倒映出來的身影——早已不再是一張青春飛揚的面孔,因為疲倦和年紀的關係而出現的明顯的黑眼圈,曾經肆無忌憚的發胖過又努力瘦下來因此顯得不那麼結實的身體,不由得怔怔的說:“你不覺得十年前的我,和現在的我……差別也太大了點嗎?”

他想起當年自己曾被冠為“黑暗中的天使一般的美少年”,人人誇讚的可愛笑容,明亮清澈的雙眼,那時候迷戀他的人何止成千上萬。可是光陰荏苒,他不再年輕,身上殘留的不過只是當年依稀的一點影子。他想沈斂如果只是對十年前的那個少年抱有欲望,那麼對著十年後的這個自己,居然還能有迷戀的感覺,簡直不可思議。

沈斂卻是輕笑著伸手扣住他的下頜,微微抬起了他的臉,凝視著他的雙眼:“也許你不會相信,但我一直等待著這個機會,有一天,能將現實中的你,切切實實的抱在懷裏。”

即使晚了十年,也無所謂。

因為這個人是喬應,是他曾經無法抑制的迷戀上,第一次對同性產生了欲望的男人。

喬應的視線有些恍惚的落在沈斂的臉上,這個明明和自己差不多大的男人,保持著依舊結實削瘦的體型,黑髮黑眸,完美到無可挑剔的一張臉。歲月在他身上幾乎沒有留下任何痕跡,也許上天總是格外眷顧某一類人,而沈斂就是那個得天獨厚的幸運兒。

外貌,名望,地位,他什麼都不缺。他可以隨心所欲的享受各種各樣的戀情,以他的條件,哪怕只是想找個床伴,只怕也是男男女女趨之若鶩。喬應從來不是個自卑的人,然而面對沈斂,不由得他不動搖。

可是也不得不承認,這是個太有魅力,又太性感的男人。

溫柔的語調,在他耳邊吐露著的令人禁不住沉迷的話語。修長的手指已經沿著他的下頜慢慢滑到了他的衣領下,摩挲著他的頸部和鎖骨,一點一點的撩起欲望的野火。

“等一等!”喬應的呼吸漸漸急促起來,急忙按住了沈斂的手,“難道你現在就要……”

“不然還要挑選黃道吉日不成?”沈斂輕笑一聲,貼著他的耳邊,聲音裏帶上了一絲調笑的意味,“上次你可不這麼婆媽,明明也是很主動的,難道是在車裏的感覺比在這裏好?”

喬應漲紅了臉,他的性經驗稱不上豐富,多年來固定床伴也只有程妙然一個而已。兩人相處近八年,什麼激情都早已趨於平淡,有時候並排躺在床上,連做的欲望都沒有,只是互相摟抱著汲取一點點溫暖而已。他從未想過自己竟會被一個男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撩起欲望,已經到了連自己都有些無法控制的地步了。

可是……真的要和一個男人做下去,卻又有些畏縮。

大概的常識還是有的,要怎麼做大約也知道。只是,沈斂一副要把他壓倒的模樣,難道他看起來就像是要在下面的那個?

他覺著,就憑沈斂那張臉,也應該是被他壓倒的那個吧?

然而沈斂的唇已經在他思緒混亂間貼了上來,小力的啃咬著他的耳垂,緩慢而有力的撫摸著他的腰和後背。眼看就要被推倒在地板上了,喬應喘著氣,終於費力的翻身壓在了沈斂身上。

“要做的話,讓我在上面。”喬應氣息不穩的說著,用力按住了沈斂的肩膀。

沈斂瞬間有些恍惚。

那雙因為激情而異常明亮的眼睛,那張帶著抑制不住的興奮卻又隱隱含著一絲羞澀的臉,被吻得有些紅腫的唇,無一不刺激著沈斂的神經。十年前那個令自己?那間動了情欲的少年,和現在壓在自己身上的這個男人瞬間重疊了,他啞著嗓子回答:“好。”

喬應的吻瞬間就落了下來,他撫摸著沈斂的身體,看著他漂亮而精緻的面孔染上情欲的紅暈。小心翼翼的將手指伸到了他的後面,沈斂配合著抬起了腰,這個動作無疑刺激到了喬應,他明明沒有醉,卻覺得自己好像喝醉了一般的興奮。

身體被慢慢的打開,然後灼熱的硬物一點一點的擠了進來。沈斂微微喘息著,抬眼看去,只見喬應仿佛喝醉了一樣,興奮到有些恍惚的臉微微低垂著,流光四溢的雙眸熏騰著氾濫的情欲,微微張開的唇發出細細的喘息,一邊在他體內抽動著,一邊伸手撫摸著他的臉。

沈斂禁不住呻吟了一聲,等到喬應輕喘著慢慢退出去時,再也按捺不住,翻身壓倒了他。

那雙大大的眼睛瞬間驚訝的睜得更大了,喬應有些驚疑不定的看著沈斂,還沒從激情中恢復過來,就聽沈斂低低的笑著,舔了舔他的唇:“好了,該輪到我了,喬應。”

體諒喬應是第一次和男人做,從來不肯屈居人下的沈斂,心甘情願的被壓在了下麵。可是喬應畢竟生澀,說他剛進去的時候沈斂不痛,那是假的,只是他被喬應忽然間散發出來的驚人性感震撼到了,以至於在被這個男人進入時,腦子裏卻在幻想著自己進入他時的美妙場景。

他的手指在喬應臉上輕輕的撫摸著,然後猛然的吻了上來,仿佛吞吃獵物一般的深吻。追逐著喬應的舌尖,纏繞住,然後狠狠的吮吻。滿意的聽到喬應變得愈發急促的呼吸,沈斂放開了他的唇,改以手指輕輕的撫摸著,微微分開,然後伸了進去,挑逗般的輕觸著他的舌。

喬應掩藏在瀏海間黑漆漆的眼睛,斜吊著微微向上,帶著深陷入情欲的恍惚和茫然,雙唇在他指尖的挑逗下發出了有些難耐的輕喘。

沈斂似乎輕輕笑了一聲,伸出舌尖,緩緩的舔過喬應的鎖骨,然後狠狠的吮吸了上去。喬應瞬間皺了皺眉,卻沒有出聲。那唇舌的動作立刻便緩了下來,一點一點的熨燙過他的肌膚。

“我……要進來了哦。”

即使是在這種時候,沈斂的眼中依然帶著要將人溺斃一般的溫柔,喬應慢慢的伸出手臂,勾住了他的肩。

喬應清醒過來的時候,只覺得渾身仿佛被碾壓過後又重新拼湊起來一般的乏力。他扭頭看了看,旁邊的男人睡得很沉,黑漆漆的頭髮馴服的貼在額前,貓一樣的睡顏,無害而性感。

可就是這個男人,昨晚幾乎把他做斷氣。

他不過是在這個男人身上得意了一次,還沒來得及回味,接下來就被這個男人按在身下,得逞了不知道多少次。

稍微移動了一下身體,禁不住又發出了一聲呻吟。喬應想起自己今天還有工作,就更加的頭痛。只好強忍下身的酸痛,挪開還搭在自己腰間的手臂,蹣跚著走去浴室洗澡。

他其實還是有些恍惚的不真實感。

很久沒有嘗試過清早醒來,身邊還有人相依著的溫暖感覺了,仿佛長久以來的寂寞,也在那一瞬間被驅散了。

分不清這究竟是喜歡,還是單純的只是依戀那種感覺而已。喬應匆匆擦乾淨身體,套上衣服,也沒叫醒沈斂,便急忙推開門離開了。



12

一整天都有些心神不寧,喬應連拍個照片也被攝影師提醒表情不對。訪談的時候差點神遊千里之外,好幾次都漏聽了對方的提問,好在憑著多年的職業素質,總算有驚無險的結束了當天的採訪。雙方不是第一次合作,喬應頭一次出現這麼不在狀況的情形,對方體諒的笑道:“新戲昨晚才殺青吧?你看起來很累啊,喬應。”

喬應尷尬的笑笑:“是啊,所以今天實在是沒什麼精神,抱歉。”

“據說八月上映是吧?辛導的大作,又有你加盟,必然是精品——我很期待啊。”

喬應只是微微一笑,表示了感謝。“精品”兩個字略微刺激到了他的神經,是啊,他拍的哪部片子不被譽為“精品”,可是之前那一堆票房慘敗的例子,又何曾因為“精品”兩字就能吸引人進電影院呢?

他很想向對方說,這部片子稱不上什麼精品,情節很是狗血,只不過為了迎合市場,集結了幾乎所有賣座的要素罷了。辛可明也曾經是個劍走偏鋒的怪才導演,在如今電影市場不景氣的情形下,卻也不得不改走了最通俗的愛情片路線。

沒有誰能堅持到底絕不妥協,這是這個圈子裏的生存法則。

下午的時候接到了經紀人的電話,提醒他記得三天后出席新片的封鏡儀式。晚上回到家的時候發覺沈斂已經離開了,床頭櫃上壓著張便簽條,留言說他趕去公司談一個廣告合約,問他明天晚上有沒有空一起吃飯。

喬應禁不住微笑起來,想了想,給沈斂發了資訊,答復他可以。不多久沈斂便回了資訊,問他是否在家。喬應心想他要幹什麼,難道他晚上還想過來?但還是老實回答:是的。

這次沈斂沒有再回資訊,喬應等了一會兒,終於將手機丟在了一邊,走去浴室洗澡。出來後坐在沙發上看電視,按著遙控器胡亂的轉臺,心不在焉的時不時看看時間。若按照他以往的作息規律,十點不到應該就上床休息了。可是指標已經轉到了十一點,他仍舊穿著浴袍坐在沙發上。

喬應不得不承認,他潛意識裏,以為沈斂會過來。

又枯坐了將近半個小時,喬應終於起身,關了電視,走進了臥室。他的心裏隱隱有些煩躁,同時又覺得自己有些可笑,沈斂並沒有說過晚上要過來,而他卻像個剛開始談戀愛的笨蛋一樣,莫名其妙的開始期待,莫名其妙的在等待。

躺在床上剛合上眼沒多久,手機鈴聲響了起來。喬應摸索著拿起手機,看了一眼來電號碼,怔了一下,接通了電話。

“喬應,是我。你現在在家麼?”沈斂的聲音隔著電話傳了過來。

喬應用略帶冷淡的聲音回答:“在家,怎麼了?”

“我就在你家樓下,幫我開門吧。”

喬應頓時愣住了,掛斷電話後急忙起床,走去開了門,然後看到沈斂一身黑衣,戴著墨鏡站在門口。

沉默了一會兒,喬應開口了:“大半夜的你這身還真像個變態啊。”

沈斂笑了笑:“以防萬一嘛。”

喬應知道他是怕被狗仔隊拍照,不由得笑起來:“我家樓下向來沒有狗仔隊蹲點,你小心過頭了吧,沈斂。”

“他們喜歡跟我的車,不小心點不行。”沈斂不在意的回答了一句,脫了鞋進屋,沒有留意到喬應的面色有?那間的變容。

沉寂後便漸漸不再受狗仔隊的關注,曝光率明顯減少,出入附近的超市和餐廳時,不變裝也沒什麼人會認出來。喬應有時候自己都差點忘了他的身份是個“明星”。

也差點忘了,現在的他和沈斂之間有著多麼明顯的差距。

沈斂脫下外套後,回頭看了喬應一眼:“你已經睡了?”

“是啊,不過被你吵醒了。”喬應收回了思緒,懶散的打了個呵欠,扒拉著頭髮走去廚房給他倒果汁,“這麼晚了你還過來,明天沒工作麼?”

沈斂和他不一樣,哪有什麼休息時間,整個一工作機器。

“本來是有的,可是我移到今晚做完了,把明天上午空了出來。”沈斂笑著跟在他後面,接過他遞來的果汁,順手放在一旁,然後抱住了他的腰,低頭輕嗅著他的頸脖,“所以來晚了,抱歉。”

“有什麼可抱歉的。”喬應低笑了一聲,心情明顯的好了起來。抬手輕輕按住了沈斂的手背。

就這麼靜靜的擁抱著,就有種仿佛在戀愛般的錯覺。

這種心情,很久以前和程妙然在一起的時候也有過。但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那種甜蜜和幸福,就漸漸變成了隨時等待著結束的慣性和無奈。明知道最後不會在一起,卻還是割捨不斷那一點點余溫,喬應心想他和沈斂,只怕也就是同樣的結局了。

沒有承諾的束縛,所以才能心安理得的在一起。分開後不必互相虧欠,沒有期待也就不會彼此傷害,最安全不過的戀愛模式。

預料之內的吻落了下來,喬應嘴角帶著笑意,輕輕閉上了眼,溫柔的給予了回應。

三天后舉行了新片的封鏡儀式。記者招待會上,沈斂、喬應、程妙然並排而坐,微笑著接受記者們的拍照和採訪。

閃光燈“劈裏啪啦”的交錯間,沈斂和程妙然是主演,自然是大眾的焦點。喬應昨晚還和沈斂在床上斯纏了一夜,簡直連骨子裏都覺得發酸,因此面對媒體的發問,幾乎都沒怎麼開口。好在他向來在媒體面前都是一副懶得開口的形象,倒也沒引起什麼懷疑。

程妙然因為在拍戲期間和沈斂傳出過緋聞,因此大半的八卦,都在打探他們之間的關係。兩人默契十足的保持著微笑,避重就輕的和記者們玩著文字遊戲,顯然是早已習慣了應付這種場面。最後記者意猶未盡的要求沈斂和程妙然站在一起拍照,沈斂把喬應拉了過去,並排站著的時候,沈斂的手輕輕搭在了喬應的腰上,喬應的笑容略微有些僵硬,卻還是維持著姿勢,讓台下的記者拍了個夠。

第二天新聞上報,佔據了娛樂版面的大半紙張。除了三個人站在一起拍的那張照片之外,還有一張不知道什麼時候被記者偷拍下來的,沈斂望著喬應微笑的照片。

那笑容太過溫柔,如果喬應的位置換了是程妙然,只怕就是張火辣辣的緋聞存證。可惜另一個主角是喬應,因此照片下面的配詞,也就變成了兩人以實際行動粉碎了不合的謠言,在拍戲過程中成為了好友,令人期待兩人再次在合作中碰撞出火花之類的話語。

喬應看著報紙,忍不住覺得有些好笑。他的視線凝結在沈斂的那抹笑容上,忽然覺得面頰上一陣發燒。

經紀人探頭過來,順著他的視線看到那張照片,也忍不住笑起來:“你們的感情看起來真是不錯。”

“什麼?”喬應驚了一下,慌忙放下了報紙,端起面前的茶杯,掩飾自己瞬間的失態。

經紀人的手指伸了過來,指著照片:“你和沈斂這張照片啊,拍得真不錯。沈斂不愧是沈斂,這樣看來說不定下次你們還有合作的機會。”

那只是無心中的一句話罷了,喬應卻是心頭微微顫了一下。

原來他和沈斂在別人的眼裏,只是這樣的關係。

即使是無意之中表現出來的感情好,也只是為了互相抬升人氣,為了下一次的合作鋪路而已。只是這樣不正是他們之間最好的方式嗎?即使是真實的表情,看起來依然像是做戲。微妙的彼此利用的友情,特意表現出來的親密,大眾這樣的解讀,才不會讓他們之間的關係曝光。

這個圈子裏,多的是真真假假,誰也看不清的關係。

雖然只有彼此才心知肚明,喬應卻知道,他和沈斂在一起的這種關係,是永遠也不能見光的。

只能躲躲閃閃的在晚上見面,無論私底下有多麼親熱,一到白天面對大眾,就必須擺出一副普通朋友之間的姿態。偶爾的眼神糾纏,交換個只有對方才懂的笑容,然後迅速的各自轉頭。

這樣即使被拍到了,也不會有什麼。

這樣的關係,就像在黑暗中摸索著走在平衡木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一腳跌空。



13

那天的記者招待會結束後,沈斂就飛去了洛杉磯。緊接著還有大堆的雜誌拍照、訪談,被各類節目邀請做嘉賓,簡直是忙得不可開交。相比之下,喬應倒是空閒了很多。有時候沈斂要忙到半夜才能收工,喬應便將家裏的鑰匙給了他一把,這樣也不用自己大半夜的被折騰起來開門了。

只是兩人之間依然是聚少離多,有時候已經訂下的約會,也會因為沈斂太忙抽不開身,而不得不臨時爽約。喬應自己也是曾經這樣幾乎連軸轉沒有一天休息時間的忙過,所以倒也理解。沈斂也要把自己家裏的鑰匙給喬應一把,但是被喬應拒絕了。他笑著說:“你家四周都埋伏著狗仔隊,要是被拍到我經常出入的照片,別人不起疑心才怪。”

沈斂笑了笑,便也不再堅持了。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裏,沈斂開始為他的新歌專輯拍攝MV。演而優則歌,是這個圈子裏不成文的規矩。沈斂名氣漸響後便開始向唱片界進軍,雙棲發展才是保持人氣長盛不衰的秘訣。這麼多年來也大大小小得了不少獎,擁有了固定的歌迷數量。就連這次他們合作的電影主題曲,都是沈斂來唱的。

喬應只知道他成天飛來飛去,各處取景,便在電話裏囑咐他自己注意身體。一連數日不曾見面,竟也忍不住有些想念。看了看日曆,算著沈斂差不多也應該要回來了。結果到了沈斂回來的那天,竟沒有等到他的電話,禁不住有些納悶。隔了一天,終於忍不住,打了電話過去。

電話接通後,傳來的卻是帶著濃濃鼻音的聲音,沈斂可憐兮兮的說,他累病倒了,飯也沒吃,躺在床上發燒。

喬應嚇了一跳,急忙抓起了家裏的藥箱,開了車就直奔沈斂家。停好車後走到沈斂家樓下,抬眼就看到了一輛黑色的麵包車停在對面,有個男人透過開著的車窗抽煙。四目相對時,喬應本能的想到,那應該是狗仔隊。

對方看到他顯然也愣了一下,喬應大大方方的笑了笑,那人便也下意識的賠笑了一下。然後看著喬應若無其事的按下門鈴,進了屋,隨手關上了門。

那人心想,大約是沈斂約了他來吃飯。這也沒什麼大不了,這個圈子裏,誰沒一兩個朋友,何況沈斂的人緣向來好。只是他仍然有些驚訝,因為印象中的喬應,不是個容易交結的人。

沈斂果然有手段。

最後,那人也只是這麼想著,帶著些佩服,縮回了車內。看了看表,心想今晚大約是蹲等不到什麼八卦了,既然沈斂約了喬應,那多半不會再約別人,自己想要拍到的照片是不可能有了。然後那人就發動了車子,迅速離開了。

沈斂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的聽到門鈴聲,強撐著爬起來開了門。喬應手裏拎著藥箱,見他臉頰通紅,登時也嚇了一跳。開口就沒好氣:“病了怎麼不給我打電話?一個人躺在家裏,病死了也沒人知道。”

沈斂鼻頭發紅,連眼睛都有些腫,狼狽的看著他:“不想被你看到我這麼難看的樣子啊。”

喬應瞪了他一眼:“你是白癡嗎?”伸手摸上他的額頭,察覺到不像自己想像中那麼嚴重時,才略微放心下來:“恐怕是感冒了,怎麼不去醫院?”

“麻煩……”沈斂咕噥了一句,下巴靠在他肩上,“我討厭去醫院,太麻煩。”

以前拍戲不慎受傷被送進醫院,結果幾乎所有的護士都擠在病房門口偷看。按個呼叫鈴也會有人進來向他要簽名,媒體都堵在門外,恨不得把他的情況渲染得嚴重十倍,簡直沒一天安生。

喬應大約也明白過來他為什麼不肯去醫院,忍不住笑起來:“還好不是什麼大病,真嚴重起來你不想去醫院也得去。好了,回床上去躺著,先吃藥,我去幫你弄點吃的。”

沈斂乖乖的讓他攙扶著躺回了床上,就著喬應的手吞了藥,喝了水,蒙著被子倒在床上。喬應去廚房給他煮了粥,喂他喝下了半碗,又在他額頭上放了冰袋,不放心的守了他半夜。最後見他終於退燒了,這才略微松了口氣,準備告辭回家。

沈斂伸手扯住了他,沙啞著嗓子開口:“這麼晚了,留下來吧。”

喬應怔了一下,笑了笑,抽出了手:“不了,你好好休息吧。”

沈斂定定的看著他:“為什麼你從不肯在我家過夜?”

喬應愣了一下,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每次都是我去你家找你,非得打電話邀請你,你才肯偶爾來我家吃個飯,從來都不肯留下來過夜。”沈斂的聲音裏,漸漸的透出一絲委屈,“就連我想把家裏的鑰匙給你,你都拒絕了。喬應,你對我太冷淡了。”

喬應半晌無語,良久,才緩緩開口道:“那你想我怎樣呢,沈斂?是你說要我接受你,我做到了。是你說要我放鬆心態看待我們之間的關係,我也做到了。我給了你我家的鑰匙,我也從來沒拒絕過你的邀約,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呢?”

“可是你從來都沒有表示過一點主動。”沈斂不滿的看著他,連嘴唇都微微掘起來了。也許是在病中的緣故,這個在人前向來穩重內斂的男人,竟也開始任性起來,“我們好久都沒做了,你好不容易來一次,竟然就要走……”

喬應簡直又氣又好笑,瞪著他:“你病成這個樣子,還有力氣做?”眼珠一轉,忽然笑了起來,“也好,做一次幫你發汗,說不定明天就好了。不過看你這麼虛弱,還是我在上面好了——要不要先去洗個澡?”

沈斂大驚,瞬間開始退縮:“不,不要……”

喬應一把按住他往後退避的身子:“你不是說好久沒有做過了嗎?”

“以後還有機會……”

“不是怪我不肯留下來過夜嗎?”

“不,不怪你……”

喬應再也撐不住,大笑起來:“行了,你想做我還不敢做呢。你就不怕你明天起不來。”放開了按住他的雙手,喬應站起來,頓了頓,朝他伸出了手,“把你家的鑰匙給我吧。”

“啊?”沈斂詫異的看著他。

“你冰箱裏什麼都沒有,我怕你明天餓死在家裏都沒人知道。鑰匙給我,我明天過來幫你做飯。”

沈斂頓時笑得見牙不見眼,指著床頭櫃:“就在左邊抽屜裏,早就說要給你了嘛,你還推三阻四……”

喬應回頭瞪了他一眼:“我會還你的!”

沈斂嘻嘻的笑著,只裝沒聽見。

喬應離開的時候,看著自己手心裏的那串鑰匙,心頭湧起一股說不出的滋味。

他當初拒絕沈斂把家門的鑰匙給他,是因為他根本就不想要。

因為一旦擁有了他的家門鑰匙,也就意味著擁有了隨時出入他住所的自由。會忍不住一步步的開始蠶食對方的私人空間,將對方視為自己的所有物,會開始在意、多疑、患得患失,越親密就越危險。他可以把自己的家門鑰匙給沈斂,卻不想要沈斂的家門鑰匙。喬應也知道在和沈斂的這場感情中,自己始終處於被動的地位。大概是因為他一直都記得,沈斂說過自己不是個長情的人。

也許真的是自己想得太多。為什麼不能相信沈斂一次呢?

這兩個月來,他們之間相處得太過融洽,完全是戀人一樣的模式。沈斂作為情人,實在是無可挑剔,對他既溫柔又體貼,步步退讓,處處包容。而自己呢?分開幾天就會忍不住想念,知道沈斂病了會嚇到心慌意亂,他不得不承認,他已經在不知不覺中陷下去了。

是真的喜歡了,就不必再抱著懷疑和退縮的心情,一味的被動下去了。所以他終於還是拿走了沈斂的那串鑰匙,隱約的,開始期待能這麼和沈斂穩定下來,長久下去。



14

喬應第二天果然拎了一袋食物開車去了沈斂家,用沈斂給他的鑰匙開門時,還有些許的不自然感。但隨即又從心底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微妙幸福。

連唇角都不自覺的在微微上翹,喬應熟門熟路的進了屋,才發覺沈斂已經起床了,整個人趴在沙發上,電視機裏發出歡快的喧鬧聲。

“好多了?”喬應看了他一眼,走過去摸了摸他的額角,露出個放心的笑容,“還好,沒事了。”

沈斂懶洋洋的應了一聲,仍然目不轉睛的盯著電視機螢幕。喬應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只見躍動著的畫面裏一張青春逼人的臉不停的閃現,不由得問了一句:“你在看什麼?”

“我新歌專輯MV的樣帶。”沈斂挪動了一下身體,將頭枕在了他大腿上,舒舒服服的躺著,“拍得還不錯。”

喬應跟著看了起來,沈斂這首新歌剛上市不久,據說專輯賣得不錯。MV的主角似乎是新人,在沈斂的歌聲中,上演了一場略帶悲傷的愛情故事。鏡頭的最後是穿著婚紗的女孩子,站在沒有新郎,也沒有嘉賓的教堂裏哀傷的微笑,自己給自己套上了戒指。而鏡頭一轉,倒在街角血泊中的男孩子,掙扎著靠牆坐起身子,用最後一絲力氣點燃了一支煙,望著遠處的教堂,慢慢露出個無力的笑容,閉上了眼。

鏡頭定格在了那個男孩子點燃煙的瞬間。

喬應不由得轉頭看了看沈斂。

“和你有些像呢。”沈斂的視線,仍舊落在螢幕上,“好像看到了你十年前的樣子。”

喬應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沈斂說的是那個新人,於是也仔細的看了看螢幕,笑了笑:“我十年前可沒這麼帥。”

沈斂一提醒,他才發覺那個男孩子眉眼間果然和少年時代的自己有些相像。點煙的姿勢非常神似,靠著牆微微仰頭望著天際的樣子,也和自己當年那部電影中的鏡頭十分的類似。只不過,當年鏡頭中的自己顯得更加頹廢,而這個男孩子,卻是充滿著一種囂張淩厲的美麗。因此同樣的表情,似乎喬應是藏在眼底不容易察覺的驕傲,而那個少年,則是不吝展現於外表的張狂。

“他是我們公司要力捧的新人。”沈斂按下了遙控器的關閉鍵,笑著伸手攬住了喬應的腰,“出道還不到一年呢,已經人氣很高了。很會做人的小鬼,比我當年上道多了。”

“紅得太快也未必是好事。”喬應淡淡的說,“如果是我,倒寧願多磨練幾年,慢慢等待機會。”

他說的是實話,自己當年就因為成名太快,覺得什麼都來得容易,才養成了那副目空一切的脾性。以為自己是最好的,不肯聽人勸也不肯回頭,那麼驕傲那麼任性那麼固執己見,最後還不是一樣不得不妥協。

只有跌跌撞撞走過來的人才能明白,演藝圈才是個磨練人心的好地方。可那中間又要花費多少年光陰,才能真正看得透。喬應漠漠的想著,不太關心的轉過了頭,摸了摸沈斂的頭髮:“還沒吃東西吧,我去給你做。”

沈斂不懷好意的摩挲著他的腰:“我早就餓了……從昨晚餓到現在呢。”

“那你還不放開我?喂,你在摸哪里?!”

沈斂笑著將他撲倒在了沙發上:“所以,先來喂飽我吧!”

從沈斂的住處出來時,喬應只覺得腿都有些發軟。回想起剛才在客廳,兩人一路從沙發上做到地板上,中間又被沈斂按在餐桌上做了一次,最後洗澡時忍不住在浴缸裏又來了一次,好像要把這些天來不能見面的份全補足似的。喬應從來都不知道自己在這方面居然這麼厲害。

當然,更厲害的那個是沈斂。看不出外表那麼俊美清冷,熱情起來簡直教人招架不住。

喬應坐在車上,還有些臉紅耳熱。剛發動車子,便聽到了手機鈴聲響起來。

接過電話一看,是程妙然的號碼。

喬應怔了一下。這些天以來,他完全沉浸在和沈斂兩個人的世界中,程妙然也在忙著自己的工作,因此竟然一直沒有聯繫過。現在程妙然找他,或許是又覺得寂寞起來了,想起了他吧。

“妙然,怎麼了?”喬應遲疑了一下,還是接通了電話。

“我想去你家。”程妙然帶著些撒嬌意味的聲音響起,“這麼多天沒見面了,我想你。”

喬應一時之間竟不知該如何回應,片刻,才回答:“好,你過來吧。”

他知道,該是和程妙然之間做個了斷的時候了。

喬應和程妙然之間曾經有過約定,一旦各有所屬,便再不糾纏。

一直以來,喬應都恪守著這條約定,除了程妙然以外,沒有交過任何女朋友。他不想去過問程妙然的私生活,也習慣了她回到自己身邊時,帶著寂寞而委屈的面孔,軟軟的伏在他懷裏,輕聲說:“喬應,答應我,在我離開你之前,絕對不要先離開我。”

明明是那麼自私的要求,喬應想,為什麼我總是無法做到狠心的推開。

他一直以為先離開的那個,會是程妙然,沒料到竟然是自己。原來自己終究也不是那麼長情的人,只是在愛情被消磨耗盡後,一直寂寞著,便以為自己再不會愛上別人了而已。沈斂的出現無疑是個變數,來得那麼快那麼突然,叫他猝不及防間便沉陷了下去。所以無法再繼續和程妙然維持著那種關係了,做不到狠心了結,便是欺騙。

他的身邊,只能為一個人留出位置。

回到家,果然看到程妙然正坐在客廳,黑色的無袖長裙襯托得她風情萬種。見到他,她笑著走上前來,習慣性的便要靠上他的肩:“喬應,你去哪里了?”

喬應微微避開了她靠過來的身體,回答了一句:“沒去哪里,你什麼時候過來的?”

“剛到不久。”程妙然對他避開的動作,顯得有些驚訝。她有些疑惑的再次靠近了喬應,聞了聞,然後迅速的抬起了頭:“你在誰家洗過澡了?不是你慣用的沐浴露的味道!”

喬應緩緩的轉身,神情複雜的看著她,終於開口了:“妙然,我們結束吧。”

程妙然的臉色?那間一片蒼白:“你果然……愛上別人了麼?”

喬應沒有否認。

程妙然沉默了下來,她什麼也沒做,沒有質問,也沒有發怒。她向來是個得體的女子,她記得自己和喬應之間有過的約定,彼此互不束縛,一旦各有所屬,便再不糾纏。

她只是沒有想到,竟然會是喬應先一步提出徹底結束他們之間的關係。

她一直都以為自己是最瞭解那個男人的。

或許外表冷漠,其實比誰都心軟。那是個在感情上雖然被動,卻很難動心,一旦喜歡上了,便難撼動一分一毫的男人。她知道自己占了先機,曾經贏得了這個男人的心。喬應在最紅的時候,甚至曾經向她求過婚,可那時候她同樣在事業上風生水起,不肯就此嫁作人婦,所以拒絕了。即使拒絕了,卻還是無比的自信,以為這個男人在自己離開他之前,絕不會先離開自己。

連她自己也不知道,這種自信究竟是從何而來。只是八年了啊……喬應一直都沒有愛上過別的女人,為什麼短短兩個月之內,他便動了心?

“至少告訴我,”程妙然的聲音有些嘶啞,抬頭定定的看著喬應,“你愛上的那個人,是誰吧?”

以喬應的眼光,看上的也必然不會是個普通女子。程妙然只是想知道,能奪走這個男人的心的,究竟是什麼樣的女人。

喬應緩緩的搖了搖頭:“抱歉。”

?那間絕望吞席了程妙然,喬應連對方的名字都不肯說……她知道自己是真的,徹底失去這個男人了。

強忍著搖搖欲墜的眼淚,程妙然轉過了身,竭力平靜的說:“我一直都以為……你是捨不得這樣對我的。”

喬應沒有說話。

“原來你狠起心來,也可以這樣絕情。”慘然的笑了笑,程妙然低下了頭。良久,再抬起頭時,面上的表情已經一片平靜,儼然又是那個傲然而清高的女子,“我會遵守約定,再不來找你。但是喬應,我……”

剩下的話,她終於還是沒有出口。

一開始先放棄的人,本來就是她。是她讓這段感情變得沒有承諾,看不到未來。喬應已經縱容了她那麼多年,如今再也不會繼續縱容她了。

縱然她直到此刻,才明白過來,原來自己是如此的依戀這個男人的懷抱。



15

喬應和程妙然分手後不久,程妙然的新戀情便漸漸的浮出了水面。對方是個商業鉅子,年過三十還沒有固定的女友,和圈子裏好幾個女明星傳出過緋聞。據說那人鍥而不捨的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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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  Admin 周日 3月 16, 2014 3:26 pm

程妙然好一段時間了,卻一直被她不冷不熱的對待著。這次陡然被報紙拍到了兩人私下出國度假的照片,於是終於坐實了這段緋聞。

面對媒體的炒作,程妙然既不承認也不否認,完全不予以回應的態度,反而使得這段緋聞看起來更有真實感。喬應看到報紙上的新聞時,不由得皺了皺眉。這個男人的風評向來不好,因為有錢又長得風度翩翩,會使手段,不知道追逐過多少個女明星,卻沒一個維持長久的。程妙然不是個糊塗女子,也不是那種被對方花言巧語就會迷失了心智的人,怎麼會選了他呢?

只是程妙然已經和他徹底分手,她新結識了什麼人,交了什麼樣的男友,都沒有他過問的餘地。喬應儘管也有些擔心,卻沒有多事到打電話給她,提醒她當心不要被騙的地步。再說了報紙上的這些東西,可信度又有幾分。於是也就只是把報紙翻過了一頁,繼續流覽。

倒是坐在他旁邊的沈斂看到了那段,不由得“咦?”了一聲,驚訝道:“你和程妙然分手了?”

沈斂這段日子以來,或多或少也知道了些喬應和程妙然之間的事情。他一直以為他們兩個人還維持著地下情人的關係,如今見喬應面對程妙然緋聞的態度,卻不像那麼回事。

喬應仍舊看著報紙,只回答了一聲:“嗯。”

“可是,”沈斂吃驚道,“幾個月前,你們不是還……”

那時候,喬應在醉意中還曾抱著他叫出程妙然的名字,可見兩個人畢竟是沒有徹底分手的。那難道是才分手不久嗎?

喬應終於放下了報紙,瞥了他一眼:“我和她是徹底分手了,就在兩個星期前。”

“那你怎麼沒有告訴我?”

“因為我不覺得這件事有必要告訴你。”喬應笑了笑,“我自己的事情,我會處理好。”

他不希望在一邊和沈斂交往的時候,一邊還和程妙然藕斷絲連。沈斂既然從來沒有追問過他和程妙然之間的關係,他也就自己處理乾淨就行了。他知道這是兩個人彼此給予對方的信任空間,就像他也從不過問沈斂以前和什麼人交往過,之後還有沒有來往。他必須信任他,所以也希望沈斂能夠同樣的信任自己。



隔了一會兒,喬應聽到沈斂的聲音低低傳來:“你和她分手……是因為我麼?”

喬應詫異的看了沈斂一眼:“這是什麼問題?難道我和你在一起的時候,還能繼續和她在一起嗎?分手不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沈斂沉默了一會兒,伸手攬住了他的腰,低聲說:“我不知道因為我,會害你們徹底分手。抱歉……”

他話還沒有說完,就見喬應的臉色陡然之間冷了下來。毫不留情的撥開了他的手,喬應冷冷的說:“為什麼你要覺得抱歉?”

沈斂愣愣的看著他。

“和你在一起,所以和她分了手,你覺得很抱歉?你對不起誰?我,還是程妙然?”

沈斂急忙扯住他的手:“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覺得,你們畢竟那麼多年的感情,有些可惜而已……你也知道,喬應,和我在一起之前你並不喜歡男人,我怕你將來後悔……”

“你不必替我覺得可惜,只不過我做不出腳踏兩條船的事情而已。”喬應用力抽出自己的手腕,聲音已經冷到了幾乎沒有溫度,“和你在一起之前,我的確不喜歡男人。現在才怕我將來後悔?你怎麼不早點提醒我呢,沈斂?”

這句話說出來,沈斂一下子也變了臉色。他和喬應相處這麼久,幾乎從未紅過臉,吵過架。他一直以為喬應是個完全活在自我世界中的人,不怎麼在意別人的看法,也不會有太強烈的情緒波動,從來不知道他也可以說話這麼傷人。

相處越久才越清楚,一直以來他想像中的喬應,和現實中的喬應,竟然有這麼大的差別。



長久的沉默過後,終究還是沈斂先開口了:“我們不必為了這個吵架吧,喬應?”

見喬應沒有回應,他微微歎了口氣,走過去用力的抱住了他的腰:“我說錯話了還不行麼?你實在不必這麼敏感的,喬應。”

喬應背對著他,一直沒有開口,卻也沒有推開沈斂。半晌,再開口時他的聲音裏已經沒有了那種冰冷,只是輕聲歎息:“我和程妙然分手是遲早的事,就算不是因為你,我們也不可能最後在一起。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也沒什麼可後悔。”

沈斂的身子微微的顫了一下,然後就被安撫般的輕輕拍了拍手背。喬應的聲音落在了他的耳內:“抱歉,我剛才也說得有些過了。”

沈斂沒有說話,只是抱著他的雙臂更加用力收攏了。兩個人就這麼靜靜的摟著,站了一會兒。最後喬應拍開了他的手,走到了廚房去做晚飯。

夜晚在床上的時候,沈斂不知怎麼,仿佛比往常更加熱情,激情時甚至還在他鎖骨處狠狠咬了一下。

喬應吃痛的猛縮了一下,急忙推開他:“你幹什麼?”

他是敏感性膚質,平時被蚊子咬個包還要紅上好幾天,更何況這麼深的一個牙印。不知道多久才能消下去。

沈斂抬頭微微一笑,黑暗中那雙好看的眸子熠熠生輝:“在你身上蓋個戳。”

喬應哭笑不得,心裏卻覺得有些甜蜜的歡喜,這樣像小孩子一樣有些任性的沈斂在他眼裏總是格外的可愛。

兩個人互相凝視了一會兒,又忍不住湊過去接吻了。唇齒相接肢體糾纏的親密感,也許比起赤裸裸的性愛,更加教人溫暖。



16

隔了幾天,喬應接到了個電話。打電話過來的是安榮的妻子秋盞華,語氣隨意的問他有沒有空,週末過去吃個飯。喬應笑著連聲應承一定會過去,掛了電話後,就吩咐經紀人,那天無論有什麼工作,一律推掉。

安榮和秋盞華,都是喬應生命中極為重要的人。

喬應剛剛嶄露頭角的時候,安榮已經是圈子裏名利雙收的大導演了。他當時正籌拍電影《暗夜》,喬應被推薦來試鏡時,一眼便敲了板,圈定了他做男主角。在那部片子裏喬應飾演一名出身貧困,想盡辦法籌錢念完大學的男孩子,為了錢,只好接受了一個年長他十幾歲女人的包養。而那個女人的扮演者,就是秋盞華。秋盞華當年拿過雙料影后,演技了得,把個苦戀著小自己十幾歲的少年的女人給演活了。這部片子拍完後,秋盞華就嫁給了安榮,從此退出了演藝圈。

而喬應也是憑著那部片子,開始大紅大紫。自那以後也跟安榮夫婦投了緣,時常過去坐坐,逢年過節的都會上門拜訪。如今安榮早已是揚名國際的大導演,這幾年也不大拍片了,但只要出手,必定是大製作大陣容。喬應知道他正籌拍一部新片,這次找他過去吃飯,恐怕也是想跟他聊聊。

週末這天一大早,喬應便準備了禮物,開車去了安榮家。秋盞華迎出來,笑道:“老頭子坐屋子裏正等你呢,你陪他說說話。他那古怪脾氣,這些年老朋友不常來,年輕後輩都給他氣跑了。”

喬應笑道:“我陪安老爺子說話,多半也是他說我聽。”

“那你也撐得住,他又偏偏喜歡跟你聊。別人都聽不懂他說些啥,就你還能接個兩嘴。”

喬應失笑,這安榮也是一副清高古怪的脾氣,總喜歡跟別人聊些生僻的主題。他懂的人家未必懂,人家不懂他便要生氣。好在喬應也是個雜學戶,安榮喜歡的那些他大約也知道點,每每有問必答,還能聊得像模像樣。於是深得這老爺子的歡心。

進了屋,喬應見安榮坐在躺椅上喝著茶,於是笑了一聲:“安導。”然後找地方坐下了。

安榮朝他招手:“喬應你過來,看看這個。”隨手丟了個本子過來。喬應接住了,翻了翻,是個劇本。看了幾頁,於是笑道:“這是想要我幫忙推薦幾個後生晚輩麼?”

“不用你推薦。”安榮打開了電視機,說道,“有人推薦了個男孩子,試鏡的這些演員裏面,也就他勉強合我要求。喬應啊,這本子要是十年前送到我手裏,這角色就非你莫屬了!可惜現在只能從這些矮子裏面找高個兒。”

喬應隨口問了一句:“哦,誰給推薦的?”

安榮笑道:“沈斂。那小子和我吃過兩次飯,想上我的戲,可我手頭一直沒有合適他的本子。前兩天恰好碰上了,我瞧著跟在他身邊的那個新人氣質倒是不錯,多看了兩眼,隔天他就引薦人家過來試鏡了。”

喬應有些吃驚,不過也沒有露出別的什麼神情,只是點了點頭,視線落在了電視機螢幕上。畫面播的是試鏡會的樣帶,喬應一見那男孩子露臉,便驚訝的“啊”了一聲。

“怎麼了?”安榮回過頭來問道。

“原來是他。”喬應掩飾住驚訝,笑道,“我也聽沈斂提起過。”

安榮有些驚訝道:“怎麼,你認識沈斂?”

喬應笑著點頭:“我們剛剛合作完一部電影。”

安榮想了想,道:“這我倒沒聽沈斂提起過,按理他也知道我和你的關係,請我吃飯怎麼不叫上你?”

喬應不由有些好笑,這安榮只關心自己的電影,人際交際方面向來是隨心所欲,也懶得理會這圈子裏錯綜複雜的關係。於是笑道:“我和他也沒什麼深交,哪里就到了互相摻合對方交際圈的地步。”

兩人一面閒聊,一面看著電視。一卷樣帶很快就放完了,喬應轉頭道:“我看這新人不錯,安導不妨試試看。”

安榮歎氣道:“你沒發覺他身上帶著很重的模仿你的氣息麼?”

喬應愣了一下,倒不知怎麼回答。

“他往鏡頭前一站,我就想,怎麼這麼像十年前的你?這小子連眼神,舉止,甚至說話的語氣,都明顯帶著你十年前的影子。他本來就跟你氣質相像,這麼一模仿,就更像了。你當年是個奇跡,多少人想模仿還模仿不來,這小子恐怕就是瞅准了自身的優越條件,所以想走你的路。”

喬應呆了一會兒,才勉強笑道:“走我的路有什麼好?我現在什麼也不是。”

安榮敲他的腦袋:“你要是不鑽牛角尖,也不會落到今天這個地步。不過,我倒是欣賞你這一點,哈哈哈。”

喬應跟著笑了笑,沒有說話。

安榮笑了一陣,又搖頭歎氣:“雖然像你,畢竟還是學不來你骨子裏的東西。可是那麼多試鏡的裏面,再找不出更好的來。現在這個圈子裏的晚生後輩,個個都只急著想出名,有幾個肯下功夫琢磨角色?”

喬應低頭笑道:“我當年不也是被您一手調教出來的,多給他機會,慢慢他就上道了。”

安榮搖頭:“你當年有天賦,又肯沉下心來磨劇本,不用我多說,就知道該怎麼演。我合作過這麼多演員,什麼天王巨星沒碰到過,再沒有第二個像你那麼合我心意的。你要是脾氣不那麼硬,心不那麼高,也就不會……”頓了頓,歎口氣道,“喬應,我找你來,也是想你有空的話,幫我帶帶那小子入門就好了。他是個新人,我實在沒那麼多力氣去慢慢調教。”

喬應吃了一驚:“這……我可不知道該教他些什麼,我也不會。”

安榮笑道:“不是讓你開班帶徒弟,不過是等這片子開拍後,你有空就來片場看看,替我教教那小子該怎麼演。說老實話,我看過他演的一些東西,真是入不了我的眼。可比他像樣的新人就更少了,沒辦法啊。”

喬應從沒答應過這種要求,可他跟安榮這麼多年的交情,便似父子一般的感情,又由不得他拒絕。思量來去,最後只好勉強點頭,答應等安榮的片子開拍後,得空便過來幫幫忙。

在安榮家吃了晚飯,喬應告辭出門,摸出手機,想給沈斂打電話。按下號碼的一瞬間,又猶豫起來。躊躇了一陣,想到他們從來沒有互相過問彼此的私事,自己便是答應了安榮以後有空幫忙帶帶那個新人,也沒必要特意知會沈斂。

他只是想,難道自己和那個新人,真的那麼相像?他也沒有想到沈斂會對那個新人那麼上心,安榮不過多看了兩眼,他便立刻抓住機會,將人引薦了過去。

不知道當時沈斂盯著那個MV看得目不轉睛時,是不是也在那個新人的身上,隱約尋找著自己當年的影子。

微微歎了口氣,喬應苦笑了一下,心想自己這是怎麼了,沒影子的事也在亂想。沈斂是前輩,提攜後輩也是應該的,工作而已,也沒什麼大不了。

然後他輕輕的噓了一口氣,打開車門,開車回家。



17

回到家的時候已經很晚了,打開門,屋子裏黑漆漆一片,浴室裏卻傳來隱約的水聲。

想必是沈斂過來了。可是怎麼不開燈?

喬應疑惑的想著,打開了客廳的燈,霎時間嚇了一大跳,只見餐桌上擺著一個巨大無比的蛋糕,上面插滿了蠟燭。他湊過去仔細一看,蛋糕上用奶油寫著沈斂的英文名,下面是巧克力汁淋上去的“生日快樂”四個大字。

還沒回過神來,浴室門就被打開了。腳步聲自身後傳了過來,一雙還帶著濕氣手摟住了他的腰。

“今天……你生日?”喬應回過頭,驚訝的看著沈斂。

沈斂發梢上還滴著水滴,微微一笑:“是啊,所以等著你回來跟我一起慶祝。”

喬應忍不住抱怨:“怎麼不早點告訴我?”他什麼禮物都沒準備啊。

“我之前有問過你今晚有沒有空,可你說你晚上有約。”沈斂親了親他的臉頰,“晚上是公司裏的人陪我一起慶祝的,蛋糕也是他們親手做的。我說不準吃,我要帶回家,還被嘲笑了呢。”

最後那句話嘟噥著有些孩子氣,喬應忍不住笑起來,輕拍他的手:“我可沒有準備禮物喔。”

沈斂窩在他肩胛處磨蹭:“沒關係,我們一起吃蛋糕……”

喬應的視線落在了那個蛋糕上,只見上面密密麻麻插滿了蠟燭,不由得發笑:“你究竟今年滿多少歲?怎麼插了這麼多根蠟燭在上頭?”

沈斂的神情也有些尷尬:“他們故意的,嘲笑我年紀大了呢。”然後賭氣伸手過去拔掉了幾根。

他這番舉動落在喬應眼底,只覺得這男人愈發的可愛。忍不住走過去從後面抱住了,貼在他耳邊輕笑道:“沒關係,哪怕你真老得像那些蠟燭的數目一樣的年紀,以後也有我陪你一起吹蠟燭。”

被他抱住的沈斂身子陡然僵了一下,片刻才笑道:“說什麼傻話,真老了誰還會買蛋糕過生日啊。”然後牽住喬應的手,將他的身子轉到了自己面前,“來點蠟燭吧。”

握住了喬應的手,點燃了蠟燭,一口氣就給吹滅了。

“還沒許願啊……”

沈斂親著他的臉頰笑:“心裏已經許過了,吃蛋糕吧。”

晚上躺在了床上,照例纏綿了一番後,沈斂抱著喬應,正要睡著,卻被他小力的搖醒了。

“怎麼?”他有些迷糊的睜開眼,看著他。

“沒給你準備禮物,這個給你吧。”喬應從脖子上扯下了一條項鏈,下麵墜著個細細的銀圈,是個戒指。在夜色中閃閃發亮。

沈斂一下子清醒過來:“你要送我?”

喬應微笑:“我戴了很多年,平時藏在衣服底下,也看不出來的。花錢給你買禮物,我也想不到送什麼好。就將就著拿這個借花獻佛吧。”

沈斂接過了那串項鏈,凝視了一會兒,終於掛在了自己脖子上,那枚戒指便正好貼在了他心口處的位置。

不知道為什麼,微微覺得有點疼。

他躺了下來,在黑暗中,輕聲說:“喬應。”

“嗯?”

“下次我也送你個戒指吧。”

喬應一下子笑出聲來:“小孩子脾氣,難道我送你什麼,你就要回送什麼?”

但還是被感動了,兩個人交換戒指意味著什麼呢?

那就是認定了對方,是自己的伴侶吧。

接下來的日子,沈斂又陷入了忙碌之中。有時候喬應打電話過去,他也仍在工作中,沒時間見面。兩人有時候抽空呆在一起,剛吃個飯沈斂就被電話急急忙忙給叫走了。喬應也體諒他,新專輯上市不久,想必宣傳和後續工作也多。

隔了一段時間,喬應接到了沈斂的電話,告知他接下來的一個星期要外出拍外景,恐怕沒時間過來找他了。

喬應笑道:“要去哪里?出國麼?”

沈斂含糊著回答:“嗯,挺遠。”

喬應也不想過多細問他工作上的事情,只囑咐了幾句要他出門在外自己多注意身體,就掛了電話。回頭看了看自己的日程安排,想起前天安榮給他打電話,說新戲已經準備開拍了,問他哪天有空過去看看。便在日程表上勾出了一天,給安榮回了個電話,約定了過去片場的日期。



18

喬應忙完手頭的事情,有些疲倦的揉了揉太陽穴,叫經紀人開車過來送他去安榮的片場。進了攝影棚,找了個地方坐下,見安榮沒什麼表情的坐在椅子上,一旁的導演助理正指著個年輕男孩子,情緒激動的教訓著。

那男孩子微垂著眼,也不頂撞,只是滿臉的冷漠。

還真和自己當年有點像。喬應遠遠的看著,想起自己年輕的時候,也是這樣一副心高氣傲的樣子。不,恐怕脾氣更差,因為在攝像機前絕不允許自己出錯,所以極少有人能抓到理由斥責他。萬一碰到這樣的場合,通常也是冷笑一聲就走人了。事後都是對方來道歉,是以從影這麼多年,敢在他面前發脾氣的人,寥寥無幾。

這麼多年下來,收斂了很多,也圓滑了很多。因此想到以前的自己,竟會忍不住驚訝,那樣的脾性居然也會有人買賬,小心翼翼的伺候。

因為那時候他是票房保證吧。

一旦跌落了下來,也不過如此而已。

在這個圈子裏,誰也不比誰金貴。

安榮一轉頭看到了他,緊皺著的眉頭放鬆了開來,向他招手:“喬應,你來了。”

喬應微笑著站起身,走了過去。安榮揉著太陽穴,指了指那個新人,對他說:“一場戲從早上排到現在,怎麼也進不了角色。喬應,要是換了當年的你,何需浪費這麼多時間。”

安榮講話向來不給人留情面,那男孩子瞬間就變了臉色,抬起眼,看了喬應一眼。

喬應好脾氣的笑:“慢慢來,不知道今天拍那場?”

一旁的助理遞了劇本過來,喬應翻了翻,倒不是他想像中那麼複雜,不過是段感情戲罷了。又看了看站在一邊的女主角,有些手足無措的呆著一張臉,心想這女孩子恐怕也不上道,若是程妙然,對方不入戲,也會想法子主動去帶,哪會站在一旁發傻。

安榮這部片,打的就是“全新陣容”的旗號,啟用新人是為了給觀眾帶來新鮮感,同時也為嚴重斷層缺帶的演藝圈注入新的血液。可是用新人有好處也有壞處,沒得到過什麼磨練,哪可能一下子就成氣候。

也怪不得安榮要把他拖過來現場指導了。

“安導。”喬應俯身道,“再排一遍給我看看吧。”

鎂光燈一打,喬應安安靜靜的坐在安榮身邊認真觀看。漸漸的,他的眉也皺了起來,他明白安榮是哪里不滿意了——那男孩子,雖然已經極力的動用了豐富的肢體語言,表情也按照劇本要求做到了位,可從旁觀者的角度來看,一看就覺得,他畢竟是在演而已。

他沒有將自己融合進角色之中。

“你看到了吧?”安榮在他耳邊歎氣,“他以為他還在拍那些三流連續劇嗎?走個場就有人買單了?這是電影!連一分鐘都是藝術的電影!”

喬應笑了笑,站起身:“我來吧。”

喬應向來不是個敷衍的人,自從安榮將劇本給了他,他便事先已經將情節和臺詞都熟記於心了。那個男孩子走到了一邊,女主角躺在病床上,惴惴不安的看著他。喬應向她微微笑了笑,示意她不用緊張。一聲“開拍”,那笑容便立刻斂了下去。

女孩子閉上了眼,沉睡狀。

喬應走到病床前,慢慢的坐了下去。手微微有些抖,想去碰觸她的臉,最終還是縮了回去。眼神中交織著想要喚醒她卻又不敢的矛盾和掙扎,遲疑著,終於還是輕輕抓起了她的手,貼在了自己臉頰上,輕聲的,叫出了女主角的名字。

低低的,帶著歎息般的聲音,從喉間吐了出來。

女孩子的臉“刷”的一下紅了。

安榮忍不住大笑起來:“喬應,你這才叫演戲。小輩哪里是你的對手,臉皮稍微薄一點就撐不住了。”

那女孩子一下子睜開了眼,臉漲得通紅,不好意思到了極點。她在不該臉紅的時候竟然臉紅了,不知怎麼回事,被喬應抓著手,聽到那低低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禁不住就面紅耳熱,自己也控制不住。

喬應放開了抓著她的手,回頭笑道:“不要開小女孩的玩笑。”

安榮轉頭向那新人:“就學著這樣演,懂了嗎?”

那新人站在一邊,緊抿著唇,一動不動的緊盯著喬應的臉。

喬應示範了一遍後,便走到了一邊。那男孩子再上鏡時明顯進步了很多,模仿喬應的動作、表情都很到位,NG了幾次後,總算過關。趁著他狀態好,一口氣又拍了下段戲,喬應間或上去指導一下,很快他便漸入佳境。安榮總算露出了稍微滿意的笑容,示意中場休息。

喬應抬腕看了看表,覺得自己差不多可以走了。便對安榮說:“安導,我下午還有別的事,先走一步。改天你找我就打我電話好了。”

安榮笑道:“今天真是辛苦你了。吃點東西吧,累了一上午了。”

一旁的工作人員連忙端了個紙盒過來,喬應不好拒絕,掀開一看,卻是並列排著的幾塊蛋撻,黃澄澄的散發出誘人的香味。留意看了一眼包裝紙盒,喬應不由得有些詫異,他記得沈斂最喜歡這家糕點店的蛋撻,經常買來他家和他一起吃。

咬了一口,喬應隨意的問了一句:“誰買的蛋撻?聽說那家店生意極好,不排隊可是買不到的。”

安榮不在意的笑著回答:“是早上沈斂過來探班的時候帶來的。那小子就是會做人,這新人是他推薦過來的,關照得緊,事先已經打好了招呼不說,連這些小事情都想到了。”

喬應咬著蛋撻的動作瞬間僵住了。

他記得沈斂之前跟他說過,要出去拍外景,這段時間都不能過來找他了。問他去哪里,他說,挺遠。

怎麼還會有時間買了蛋撻,過來探班?

竭力穩住了情緒,喬應開口道:“他……沈斂時常過來探班麼?”

安榮以為他只是好奇,便回答:“昨天來過一次,今天也來了。這兩天收工後都會開車過來接那小子走,畢竟是同一個公司的前後輩,挺上心的。”

喬應霎那間手足冰涼,有些呆滯的轉頭看了那新人一眼,卻見他遠遠的站著,握著手機,不知道在跟什麼人打電話。笑容有些拽,忽然之間冷下臉來,迅速說了一句什麼,掛斷了電話。然後,抬起頭,迎向了喬應的視線。

那是個稍微帶著點挑釁的眼神,喬應眼底一寒,立刻轉過了頭。

喬應並沒有留下來,等著看收工後沈斂會不會開車過來接那個新人離開。他吃完了手中的蛋撻,微笑著和安榮道了別,離開的時候和那名新人擦肩而過。

“你還沒問我叫什麼名字呢。”

聽到後面的聲音,喬應回過了頭,看著他:“我知道你叫什麼名字。”

淩軒,最近頻繁出現在各類娛樂雜誌和娛樂新聞上的名字,一顆即將大紅大紫冉冉升起的新星,他怎麼會不知道。但是,他並沒有更多的要和淩軒攀談的欲望。於是只是點了點頭,便轉身離開。

身後傳來一聲輕微的嗤笑:“你果然和傳說中一模一樣啊,喬應。”

喬應的身子頓了頓,沒有回頭,毫不遲疑的大步離開。



19

淩軒等到收工的時候,不意外的看到了片場外面停著的車子。和安榮打了招呼後,收拾好自己的東西,便走過去開了車門,坐進了副駕駛的位置上。

抬眼看了看身邊的男人,略含著笑意的唇,黑潤如玉的眸子裏是一如既往的淺淺的溫柔,看到他坐進來便問了一句:“今天還順利嗎?”

淩軒轉開了眼,不怎麼起勁的回答:“還行。”

男人笑了笑,系好了安全帶,發動了車子。

沉默了一會兒,淩軒突兀的開口了:“我今天,碰到了喬應。”

陡然一個急?車,沈斂震驚的扭頭看著他:“你說什麼?”

淩軒的眸子裏閃過一絲慍怒,隨即掩藏下去,仍舊用著毫不在意的聲音道:“喬應今天去了片場,中午走的。怎麼,你這麼激動幹什麼?”

沈斂久久沒有說話,半晌,只吐出了兩個字:“是麼。”

“果然和傳說中一模一樣啊。”淩軒笑了起來,盯著沈斂的雙眼,“明明就是帶著笑,實際上連看也沒看你一眼,敢上去和他多說兩句話的人都沒有。難怪都說喬應這人不好接近,今天才算見識到了。”

沈斂勉強笑了笑:“你脾氣也比他好不到哪里去。”

“你怎麼知道?”淩軒瞬間接過了話,噙著一抹冷笑,“你很瞭解他?”

沈斂面色一沉,眼底的那絲溫柔不復存在,聲音也頓時冷了下來:“你別給我太沒規矩了,淩軒。”

和顏悅色的時候儼然是個翩翩貴公子的沈斂,一旦冷下臉來,那種冷酷之色頓時便顯了出來。他的心情顯然極為不悅,握著方向盤的手指都有些泛青。淩軒識時務的閉了嘴,也沒給他好臉色看。

車子在公司門口停了下來,沈斂沒什麼溫度的聲音響起:“到了,你下車吧。”

淩軒面色一變:“你送我回公司?”

沈斂看了他一眼:“今晚我有事,你回自己宿舍吧。”

淩軒冷笑起來,忽然湊近了他耳邊:“聽說你的戀人有效期都是三個月,我們才多久,不會這麼快就對我沒興趣了吧?沈大公子。”

然後他就推開了車門,甩門離開了。

打發走了淩軒,沈斂靠在座椅上,頭埋在了方向盤上。

他不知道喬應此刻,是否已經知道了自己騙了他。

和喬應在一起的時間,早已超過了三個月。相處時間越久,他就越心慌。好像做了很多年的一個夢,忽然之間發現就這麼變成了現實。那個曾經只存在於幻想之中的少年,陡然間變成了活生生的人,觸手可及。

雖然已經不再是讓他砰然心動的那個少年模樣了。

一開始他對這段感情充滿了激動,熱情如火,漸漸的,開始覺得害怕。他向來不是個長情的人,覺得喜歡了便在一起,久了,厭倦了,無論用什麼方法也會擺脫掉。可是和喬應在一起後,他失去了他引以為傲的自製力。在喬應把家裏鑰匙給他的時候,他不但沒有拒絕,反而覺得歡喜,甚至還非要把自己家裏的鑰匙也給喬應——這是在他以往的數段感情中,從來沒有過的事情。他一直都拒絕歷任情人掌控他的私人空間,也從來不留別人在自己家裏過夜。然而換了喬應,他卻連狗仔隊的威脅也不放在心上了,那個男人對他的影響這麼大?

真正動搖到他的,是喬應毫不猶豫的和程妙然分手了。

於是他知道了,喬應是認真的。

已經逐漸脫離了兩個人掌控之中的關係,他再不能遊刃有餘的面對。這個圈子裏玩什麼都好難道真要兩個男人玩真心玩感情?一旦玩過頭了就回不了頭,他害怕走到那一步。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一段輕鬆的感情,容易掌握,也容易擺脫。他曾經從心底迷戀著喬應,以為那種感情是絕對無法替代的——誰知在真的和喬應在一起後,才發覺原來那種迷戀,慢慢已經被另一種溫情所替代。

難以察覺,一點一點的侵入心房。

然後,他遇到了淩軒。

一瞬間他幾乎恍惚,那儼然就是另一個十年前的喬應。相似的氣質,神似的舉止,那種眼底帶著冷意不把別人放在眼裏的表情,那骨子裏掩藏不住的驕傲。

於是他想,也許該是和喬應結束的, , 時候了。

從那段連他自己也無法, 掌控的感情中,解脫出來。

既然他迷戀的是十年前的喬應,那麼想當然的,也會迷戀上現在的淩軒。他這麼想,於是也就這麼做了。淩軒對他的暗示心領神會,也明白他的底線是什麼,從不對他說什麼要一直在一起之類的蠢話,配合著他的脾性,非常的聰明。

也從不在他面前提起喬應,除了今天這次。

沈斂的手指輕輕的按住了自己胸前的那枚戒指。

那個時候,他已經和淩軒暗地裏在一起了。那天晚上他帶著蛋糕去了喬應家,本想是哄著他開心後,提出分手,兩個人好聚好散。誰知道一直等吃完了蛋糕,甚至又控制不住的和喬應做了愛,他還是沒有說出口。

在喬應搖醒他,送了他那串吊著一枚戒指的項鏈時,他只覺得連心臟都在微微的抽痛。

他甚至脫口而出,下次我也送你一枚戒指吧。

好像交換著誓約一般的舉動,他知道自己已經出格了,一覺醒來,凝視著喬應的睡顏,他只覺得更加的心慌。

這個男人已經徹底被他征服了,他多年來的夢想,也已經實現,他不知道自己還在執著什麼。

“你是個沒有心的男人。你愛的只是自己罷了。”

很多年前,就有人這麼對他說過,在他淡漠的提出分手的時候。

是的,一直以來,他愛的只是自己。在每段感情中他隨心所欲,不受束縛,也不想被掌控。他曾經付出過真心,換來的卻是毫不留情的背叛,被人狠踩了一腳後當成傻子般的丟棄,他鄙視那樣的自己。

他以為他和喬應,應當也是好聚好散的結局。可不知為什麼,以前都能毫不猶豫的結束一段感情,只有這次,卻怎麼也開不了口。他不知道該怎麼辦,只好放棄般的想,不如等喬應自己發覺。

讓喬應自己發覺他已經變心,那麼,以喬應的脾性,想來再不會糾纏於他了。

可是現在,如他所願,喬應很可能已經知道了他和淩軒之間的事情了。那個人那麼聰明,又那麼敏感,一點點蛛絲馬跡可能就已經發覺了。可為什麼喬應,連個電話也沒打過來,質問也沒有一句。

他忽然開始害怕,喬應會不會就這樣,當他不曾存在過一般,就此抹殺了他們之間的那段感情。

他不但沒有慶倖,反而是無比的慌張。慌張到本來已經訂好了座位,晚上和淩軒一起吃飯,也被他推掉了。

待他清醒過來的時候,他已經開車到了喬應的樓下。



20

抬頭看喬應的家裏,黑漆漆一片,顯然屋子裏沒人,喬應恐怕還沒回家。沈斂抓起手機,想打電話又猶豫著放下了——他不知道撥通了電話,能跟喬應說什麼,於是只好守株待兔般的等在樓下。

口袋裏的鑰匙扣上,還掛著喬應家門的鑰匙,拿出來握在手心裏,卻沒有走上去開門的勇氣。就這樣患得患失的不知道在車子內等了多久,終於看到了不遠處喬應的車子開了回來,從他的車旁駛過,入了車庫,然後喬應走了出來。

看到了他的車,喬應的腳步頓住了,沈斂立刻拉開了車門,急忙走了下去,站在了離喬應幾步遠的對面。

“喬應。”他叫了一聲,有些手足無措。

喬應的表情並沒有多大的起伏,看著他的神情也和往常無異。沈斂不由有些疑惑起來——難道他真的還什麼都沒察覺麼?

“喬應。”他又叫了一聲,躊躇著,不知該如何開口。

靜默了一會兒,他看到喬應伸手摸進了口袋,然後揚起了手臂。一道銀光劃過半空,有什麼東西對著他拋了過來。

下意識的伸手接住,才發覺那是一枚鑰匙扣,上面掛著的正是他的家門鑰匙。

沈斂頓時慌了:“喬應,你……”

“拿回去吧。”喬應淡淡的說,“至於我家的鑰匙,隨便你怎麼處理,不用還給我了。”

沈斂只覺得一口氣堵在了嗓子眼,掙扎著開口:“你這是什麼意思?”

喬應看了他一眼,忽然覺得有些好笑。這個向來都在他面前從容不迫的男人,原來也會露出這樣慌張的神情。

只是,何必呢?

“要跟我分手,其實很簡單。”喬應慢慢的開口,“一句話就行了,想必我也聽得懂。可是撒謊就沒意思了,是不是,沈斂?”

沈斂啞口無言,他連辯解的話也說不出一句,喬應確實是什麼都知道了——連向他求證都不用,就什麼都明白了。

這原本不是他想看到的結局麼?

喬應見他呆怔著的模樣,唇角慢慢的勾了起來,也許那稱不上是個笑容,因為他的眼底是冷的。

那是沈斂曾經迷戀過的表情——臉上帶著笑,卻是從骨子裏散發出來的冷酷。

然後那張臉就毫不猶豫的轉了過去,喬應向著他漫不經心的揮了揮手,向自己家的方向走去。仿佛沈斂對他來說,也不過是個沒什麼關係了的路人,隨便的揮揮手,所有曾經有過的關係,一刀兩斷。

沈斂呆愣在那裏,對著喬應的背影,只覺得如墜冰窖般渾身發寒。他沖上去一把扯住了喬應的手臂:“至少你也該聽我把話說完吧,喬應!”

喬應被他扯住了手臂,並沒有轉身,也沒有回頭,只是毫不留情的扯出了自己的手:“不必了。”

“可是我……”

“沈斂,不必了。”喬應終於回了頭,退開兩步,面對面安靜的看著他,“就像你以前說的,我們的關係,也許不過幾個月而已。拖泥帶水不是你的風格啊,你不是最喜歡好聚好散麼?”

沈斂的臉色一片鐵青,想要開口,卻始終說不出一個字。

他寧可喬應狠狠的罵他,罵他為什麼要騙他,為什麼要腳踏兩條船,卻無法忍受喬應如此平靜的態度。

好像那段感情,他也未曾放在心上。

可是胸口處的那枚戒指,隨著呼吸,應著心臟跳動的接拍,還在微微起伏——分明是愛著他的,怎麼能用這樣理所當然的態度,毫不猶豫的就切斷了他們之間的關係。

他還記得喬應對他的熱情,記得他微笑著看著他溫柔的目光——而如今,那雙熟悉的眼眸裏,連半分溫度都沒有了。

確實是喬應一貫的風格,喜歡的時候毫無保留,分手的時候也能乾脆俐落,沒有半分回轉的餘地。

隔了許久,沈斂終於沙啞著聲音開口了:“我是真的喜歡你,喬應。”

就因為那份喜歡來得叫他慌張,才使得他開始害怕退縮,想要及早抽身而退。

“我知道。”喬應笑了笑,卻絲毫沒有為這句話動搖,“只不過你也可以同時喜歡上很多人罷了。”

“我……”

“沈斂,和自己作對並沒有好處。”喬應臉上的笑意漸漸的冷了下來,看著他,“你迷戀的不過是十年前的喬應,你尋求的也不過是那個幻影的替身罷了。發現了比起十年後的我來,有人更像那個記憶中的身影,你有什麼錯呢?你歸根結底愛的只是自己罷了。”

那句話說得很輕,卻是一字一字的紮在沈斂的心尖上。

他想說不是這樣的,喬應,或許我一直迷戀著十年前的你,可是我也同樣的喜歡現在的這個你!

他直到此刻才明白自己對喬應的傷害有多深,可是顯然,喬應已經再不會給他機會了。

即使曾經喜歡他到了能為他毫不猶豫的和程妙然分手,即使可以坦誠確實是愛上過他,喬應也依然可以毫不留情的斬斷和他之間所有的曾往。

他徒勞的伸出手指,卻在再次碰觸到喬應時,被他閃身避開了。

沒有再給他任何多說一句的機會,喬應這次是毫不猶豫的轉過了身,大步離開。





21

喬應洗完澡出來,身上裹著睡袍,用毛巾擦拭著頭髮。站在窗前透過拉下窗簾的窗戶,順眼望了一眼樓下,只見沈斂仍維持著那個姿勢站在路邊,指間的煙頭在夜色中忽明忽滅。

他竟然還沒有離開。

收回了視線,順手拉上了窗簾,喬應坐在沙發上,開了一罐涼啤,一邊喝一邊按下了遙控器。

電視機亮起來的一瞬間,樓下傳來了汽車發動的聲音。他知道沈斂終於走了,於是自嘲般的笑了笑,重新將注意力集中到了電視機螢幕上。

因為年代久遠而有些畫面模糊的片子,他看的是自己十年前主演的那部電影。

喬應已經記不清自己是第幾次重看這部片子了。

當年最消沉的那段歲月,他也是這樣,黑暗中默默的喝著啤酒,獨自一人一遍一遍的反覆看著自己當年的那些賣座片。那個時候的心情,因為已經過去很久了,到現在只覺得有些模糊的不真切,大約是整個人都被掏空了一般,就像溺在了水底艱難的只想浮出來呼吸得一絲新鮮空氣。在那段摒棄了外界一切聯繫,拒絕朋友,拒絕親人,自虐般抱持著那一點點堅持不肯放手的時間裏,沒有人能夠拯救他,除了他自己。

久而久之,就養成了習慣。每次遇上痛苦的事情,難過的事情,覺得自己幾乎要邁不過去時,便拿出以前的電影,放進影碟機,強迫著自己重複的看。

光與影交織成虛幻的世界中,很容易慢慢的就忘記了現實中所有的不愉快。

也是在那段歲月中,他明白了這世界上,沒有什麼事情過不去。從巔峰跌到穀底,不過如此。開始一段戀情,結束一段戀情,也不過如此。

螢幕上的少年坐在空無一人的天臺上,抱著雙膝,開始發出無聲的哭泣。他的雙手揪扯著掛在胸口處的項鏈,將那枚銀色的戒指湊在唇前,親吻著,眼淚一滴一滴的濺在手背上。

喬應的手指不自覺的開始慢慢的收攏,冰涼入骨的感覺一點點的侵入,從指間漸漸蔓延到四肢百骸,直達心底。

那串項鏈原本是買來充當道具的,只是從拍完那部電影后,便一直戴在了身上。仿佛幸運符一般,怎麼也不舍的丟棄。他下意識的往自己胸口處一探,才發覺那裏已經空空如也。

貼身戴了近十年的飾物,已經不在了。

那個夜晚,究竟自己是什麼樣的心情,將那串項鏈取了下來,掛在了沈斂的脖子上?

手中的易開罐漸漸的被用力握緊,然後“啪”的一聲,狠狠的摔在了地毯上。澄黃的液體賤了出來,喬應捂住了臉,仰面倒在了沙發上。

電視機中的那個少年終於痛哭出聲,赤著腳在天臺上發瘋般的奔跑,絕望的宣洩著他的痛苦。

喬應慢慢的蜷縮起身子,在自己十年前發出的暗啞哭泣聲中,維持著捂住眼的姿勢。

他一直以為自己過了這麼多年,什麼都已經想得開,什麼都已經放得下。再不會輕易相信什麼,也不會被任何事物所擊倒。怎麼還會這麼天真,輕易就被那個男人所迷惑,跌進去,認真的掏出了自己的心。

被背叛後,與其說是傷心絕望,不如說是徹骨的疲憊。在明白了那個男人所追逐的,不過只是一個十年前少年幻影的時候,自己所付出的一切,便顯得那麼的可笑。他並非無動於衷,怎麼可能不憤怒,又怎麼可能沒被傷害。在明白了一切的那一瞬間,面對著淩軒,他連呼吸都在發抖。

可他是喬應。

人人說他驕傲,人人說他目空一切。誰都以為他該是冷淡的什麼都不放在心裏,從裏到外都裹著一層堅硬的殼,無法被傷害,也從不會受傷害。

可他也不過是個普通的男人。他所擁有的,只是比任何人都要來得更加強硬的自尊心罷了。

絕不在任何人面前露出虛弱的姿態,也絕不會表現出被傷害的模樣。

絕不回頭。

喬應再次接到安榮的電話時,下意識的便想開口婉拒。說實話他也不是那麼無堅不摧,要他此刻面對面去指導淩軒,說不定什麼時候還會在片場遇到沈斂,那種情形他連想也不願意去想。

可是安榮和他關係匪淺,難得拜託他幫一次忙,而自己先前又是答應了下來的。喬應要拒絕的話語便堵在了嗓子眼。最後也只好默默的歎氣,答應了抽空再去片場。安榮見到他時,看了他兩眼,不由得有些吃驚:“你看起來怎麼精神這麼不好?最近太累了麼?”

喬應笑了笑,打起精神道:“昨晚睡得太晚了,你也知道,我這種年紀了,經不起熬夜。”

安榮笑道:“你什麼年紀了?在我面前怎麼像個老頭子一樣說話。又把自己關在家裏一個人喝酒看影碟吧?不是我說你,正經交個女朋友吧,你打算要挑個什麼樣的才滿意?”

喬應只好笑著岔開話題:“今天情形怎樣?”

安榮轉過頭,看了看遠處的淩軒:“比前段時間上道多了,這小子倒是有一點和你挺像,不肯服輸,指不定回去又看了你幾部片子暗地裏用心學呢。骨子裏學到了幾分倒先不說,至少表面上是像模像樣了。”

喬應失笑道:“你可別把他給套住了,畢竟他是他,我是我,走我的老路有什麼好處。放開手讓他自己演吧,別太苛求了。”

安榮歎氣道:“不是我逼他,是他自己把自己給套住了。我也希望他能走出自己的路子,可他自己要朝著你的路子走,我也只能指望他能學到你三分就滿足了。也許慢慢的他就放開了,只是現在,始終不成氣候。”

喬應沒有說話,遠處的淩軒直直的朝著他看過來,他也沒有閃避,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轉開了頭。

淩軒抿緊了唇,終於也移開了視線。

這次倒沒有花費多長時間,淩軒原本就聰明,喬應略微指導一下,很快他就知道該怎麼演了。面對喬應的態度雖然稱不上熱忱,但也還算誠懇。只是那雙眼有意無意般的總是盯著喬應,若有所思的表情,使得別的人都覺得有些奇怪起來。

安榮也察覺到了,不由得對著喬應笑道:“那小子八成是崇拜你,只不過在你面前不好意思罷了。”

喬應簡直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只好笑了笑帶過了話題。他想淩軒那哪里是崇拜的眼神,大抵是懷著三分好奇,七分不屑,想看看這個沈斂的前任情人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罷了。

到底是少年心性,所以才會在意這種你長我短的爭鋒。

只是淩軒年少氣盛,擁有的是正值驕陽的青春,正是沈斂最喜歡的類型,又何必和他這個眉眼間已倦色盡顯的男人一較長短呢?

看不開罷了。

眼看快到收工,喬應便提前離開了。出了片場,一邊給經紀人打電話,一邊拿手背擋了擋略微有些刺眼的陽光。

然後他就看到了一輛熟悉的小車,停在路邊。

隔著深黑色的玻璃窗,他看不清車內那個人的臉。也不想去看清,喬應慢慢的轉開身,一邊走一邊等著經紀人開車過來接他。

那輛車子安安靜靜的跟在了他身後,貼著路邊小幅度的滑著,和他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

喬應皺起了眉,乾脆就停了下來,身後的車子也停了下來,車窗搖下來,露出了沈斂那張精緻漂亮的臉孔。

並沒有出聲,沈斂只是默默的看著他的背影。

沒過多久,喬應的經紀人便開車過來了。在伸手拉開車門的一瞬間,沈斂終於在他身後開口了:“喬應。”

喬應沒有回頭,只是徑直坐進了車內,系好安全帶,要經紀人開車。經紀人有些遲疑:“是不是……沈斂有什麼事想找你,喬應?”

喬應淡淡的道:“沒什麼事,開車吧。”

然後他微微合上了眼,把那個身影,遠遠的拋在了身後。



22

八月,沈斂和喬應及程妙然主演的電影終於上映,首映禮上,導演辛可明攜著三位愛將,一同出席。喬應和沈斂分別站在程妙然的兩側,隨著照相機“卡擦卡擦”的拍照聲擺出自然的笑容。

喬應和程妙然已許久不見,分手後便連聯繫也幾乎斷了。這次首映禮上程妙然儼然成了主角,多半的記者都在關心她那段緋聞。程妙然秉持著一貫不回應不多說的態度,只是微笑著接受拍照,絕口不提任何與電影無關的事情。最後還是沈斂出來替她擋駕,笑道:“和電影無關的問題,還是請大家儘量少提吧。時間已經不多了,不然,各位就請落座先去看首映?”

一干記者這才放過了程妙然,轉開了話題。程妙然略帶感激的望向沈斂笑了笑,沈斂也回了個微笑,彎下腰將話筒放回原處時,脖子上掛著飾物滑落了出來,程妙然一眼看到,那笑容頓時就僵在了臉上。她有些不敢置信的扭過頭,看向喬應,目光直盯向他的衣領處。良久,終於收回了視線,面色蒼白的站在原處。

喬應還是一貫的保持著沉默,問一句才答一句,大多數時間裏都微垂著眼,也沒有留意到程妙然的視線。半晌,一扭頭見她蒼白著一張面孔站在那裏,臉上雖然還是帶著笑容,只是怎麼看怎麼覺得不對勁。喬應不由得有些擔心起來,皺了皺眉頭,又不好過去問。總算等到記者會結束,在等著放首映的休息時間裏,才想過去看看,卻見沈斂已經用帶著擔心的語氣問程妙然是不是不舒服,然後就扶著她進了休息室。

喬應躊躇了一下,還是沒有跟上去。那間休息室原是給他們三個準備的,隔間是導演休息室,外間是個小小的客廳,以供其他演員休息之用。喬應便在沙發上坐下了,他不說話,也沒什麼人敢主動上前去搭訕。於是那長長的沙發上便只坐了他一個人。

休息室內,沈斂倒了杯熱水給程妙然,稍微隔了她一點距離,坐了下來。程妙然雙手捧著杯子,目光釘在地面上,良久,終於開口問道:“沈斂,你和喬應,什麼關係?”

沈斂吃了一驚,轉頭看去,只見程妙然臉上沒有一絲表情,也沒看他,唯有那雙微微抖著的手,洩露了她紊亂的心緒。

笑了笑轉開眼,沈斂不動聲色的回答:“什麼關係?這叫我怎麼回答?你覺得我們是什麼關係?”

程妙然暗啞著聲音道:“你脖子上那串項鏈,是喬應的吧?他戴了十年,我怎麼會認錯。竟然送給了你……”她的嘴唇顫抖起來,“我一直在想,他究竟喜歡上了什麼樣的人,那麼絕情就和我分手。原來是你……竟然是你……”

她有些語無倫次,所有的力氣都用在了極力克制自己不要失控。她以為喬應喜歡上的,或許是圈外的某個女子,但是她做夢也沒想到,會是沈斂,會是個男人!

八年的情分,她竟然輸給了一個男人……天底下還有比這更不敢置信,更可笑的事情麼?

沈斂也不辯白,等她慢慢的平靜下來,抬手捂住了臉時,終於開了口:“你誤會了。我和喬應,什麼關係也沒有。”

程妙然猛地抬起了頭:“那他脖子上的項鏈,怎麼會出現在你的身上?”

沈斂笑了笑,伸手將那串項鏈從衣領內摸了出來,手指扣住那枚戒指,彎下腰,在程妙然耳邊輕聲道:“這項鏈的確是喬應送我的,可是現在,我們也的確是什麼關係也沒有了。我和你一樣,你還不明白麼?”

程妙然呆住了,良久,怔怔的道:“你們……也分手了?”

沈斂直起了身子,看著她,微微一笑:“算是吧。”

程妙然緊盯著他臉上的那抹淡笑,許久,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你……甩了喬應?”

她太瞭解喬應了,不會輕易開始一段感情,一旦喜歡上了,哪是那麼隨便就會結束?當年她傷了喬應多少次心,卻一直被縱容著。以為這個男人絕不會離開自己,事後回頭再看,結束這段感情的,原來正是多年前的自己。

喬應不是沒有給過她機會,多少次只要她肯定下性子,認認真真的決心和喬應在一起,又怎會容得沈斂在他們中間插足。只是她一直都不懂珍惜,也不甘心就這樣一輩子被綁定在那個已不復風光的男人身上。那個男人,如果不是對一段感情真的死心了,也絕不會那麼無情。

一眼瞧到沈斂那分不清什麼意味的笑容,程妙然便覺得一股火氣從心底燒了上來。既然不懂喬應的好,又何必要去引誘他?同是這個圈子裏的人,她怎麼會不知道沈斂私底下的風評,面孔生得那麼漂亮,圈子裏又混得風生水起,多的是人想往他的床上爬。也只有喬應那個對這些八卦漠不關心的人,才會稀裏糊塗的被他蒙蔽了心智,一頭栽了進去,然後就被這男人給甩了。

他憑什麼?

想和誰玩這個不好,卻偏偏要去招惹喬應——如果早知道,如果早知道……

程妙然一股火燒到了嗓子眼,卻生生的堵住了。

她又有什麼資格在這裏替喬應抱不平,在這裏指責沈斂。她的那份感情,又有多純粹呢?

只是這個光怪陸離的圈子裏,本就沒有所謂的專一和絕對。是喬應太傻,看了這麼多年居然還是看不透。可是話又說回來,對著沈斂這樣的男人,又有幾個人能輕易逃脫他的誘惑呢?

最終,她也只是苦笑了一聲:“算了,你這種人,原本也配不上他。”

或許她是自己放棄了機會,再也回不到那個男人身邊。喬應值得更好的,拋去了這個皮囊,這身光華,沈斂又有什麼了不起呢?

沈斂只是靜靜的瞧著她,臉上的笑意更深:“我甩了他?你和喬應在一起那麼長時間,覺得我有那個本事甩了他?他根本不給我機會開口,連見也不願意再見我。”

程妙然冷笑:“你要沒做什麼出格的事情,喬應會這樣對你?貼身戴了十年的項鏈,他都肯送給你——”

沈斂打斷了她的話:“我和你不一樣。是,我確實是做了對不起他的事情,我認。既然分了手,我也不會求他回頭。只不過——”他看著程妙然,微微一笑,“我不像你,這麼輕易就放棄。我想要的我會想清楚,失去過,我可以再追回來。而你,已經再沒有機會了。”

程妙然瞪著他看了半晌,終於轉開了視線。她不明白這個男人怎麼還能在她面前拿出這種氣勢。只是隱約覺得,喬應撞在了這人手裏,只怕難以脫身。

不甘心,卻也無可奈何。

咬住了嘴唇,程妙然站起身來,一把拉開了休息室的門,走了出去。

沈斂注視著她的背影消失在門外,終於慢慢收斂了那抹笑意,有些虛脫般的坐在了沙發上,將臉孔埋在了雙手內。

他骨子裏同樣驕傲,被喬應再三的無視,又怎可能一再的糾纏上去。

雖然他真的,早已後悔了。



23

首映禮過後,自然是馬不停蹄一連串的宣傳。華麗的海報上,黑色打底,光柱下沈斂一身白色西裝坐在鋼琴前,戴著副無框眼鏡,合著微微的笑意,渾身散發著濃濃的貴公子氣息。程妙然一手支著下巴,半傾著身子靠在鋼琴上,瀑布般的長髮瀉下來,美得靈秀而出塵,兩個人視線交接,漾著溫柔的愛意。喬應則是坐在空無一人的觀眾席上,整個身子都隱在了黑暗之中,只有那雙眼睛冷冷的現了出來,不帶絲毫感情的望著臺上。

這部電影打著大製作,強強聯手的旗號,票房首週一串飄紅。而喬應的名字也開始頻頻出現在了娛樂新聞,雜誌和報紙上,仿佛一夕之間,大家又都記起了當年這個曾被稱為演藝圈中天才的男子。溢美之詞鋪天蓋地的砸在了他的頭上,好幾位專業影評人士稱讚他演技老到,為這部電影增色不少,有望衝擊年底的最佳男配角獎項。

喬應翻著報紙,嘴角泛出一抹自嘲般的笑。他並不在乎什麼獎項,最風光的那年他一連斬獲三大頒獎禮上的最佳男主角,風光無人能及——然而那又如何呢,一旦觀眾再不買賬,輕易的便跌到了穀底,再難翻身。這種以前他根本不屑於接拍的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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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特]蘇特--小明星 Empty 4

發表  Admin 周日 3月 16, 2014 3:27 pm

血愛情戲,不料卻真的讓他東山再起了。原來有些東西,只要放棄堅持,其實唾手可得。

他覺得有些略微的茫然。

如果這便是他想要的,那麼這麼多年來的堅持,寧願被人嘲笑受人譏諷,也不肯妥協的固執,實在是有些可笑。

他換來了事業上的風生水起,他知道這是他不得不選擇的出路,他卻並不覺得開心。

電影票房大賣,自然免不了要舉行慶功宴。恰好趕上了製作公司成立十五周年慶,旗下的明星幾乎盡數出席捧場,沈斂和程妙然自然便成了中心人物。高層開了慶祝香檳後,主持切蛋糕的便是他們兩個。喬應端著酒杯,站在鋪著紅色地毯大廳的一角,抬眼望去,人潮湧動中一片奢華的喧囂,男人西裝革履的端著高腳酒杯,女人珠光寶氣搖曳的裙角如鮮花般綻放。

他原不想來,可是經紀人再三的叮囑他一定要參加。又嘮嘮叨叨的勸他一定要放開性子,多去認識些人,拓展交際圈,受不了那種大叔一樣的囉嗦,喬應最後只得換了衣服,坐著經紀人的車子過來了。

正計算著什麼時候可以脫身離開,不料卻被好幾個不認識的人纏住了。一張張名片遞了過來,有邀請他共進晚餐的,有詢問他是否有興趣看劇本的,還有想找他接拍舞臺劇的。應付著擺出微笑的同時,有些頭痛不善於對付這種場面,剛擺脫了這一個,又有下一個纏了過來。喬應端著酒杯的手都有些發酸了,他難得這麼隨和,平日裏不大敢接近他的那些人便都圍了過來,找準時機和他搭話。眉頭漸漸的皺了起來,正苦於不知該如何擺脫時,一個帶著笑的聲音插了進來:“喬應,辛導正找你呢,原來你在這裏。”

伴著這個聲音,他的身子隨即便被不動聲色的帶開了。沈斂帶著一臉從容的笑意,得體的將他從包圍圈中扯了出來。喬應的笑容微微僵了一下,很快便恢復了常態,向著那些人抱歉般的舉了舉酒杯,笑了笑,便隨著沈斂走開了。

兩個人穿過人群,喬應跟在沈斂的身後,卻是向著大廳外陽臺的方向走去。正疑惑辛可明怎麼會叫他去陽臺,喬應的手腕被沈斂一扯,便不由自主的被他拉進了樓梯與陽臺之間的休息室裏,隨即那張門便被合上了。

喬應面色微微一變:“你這是幹什麼?”

沈斂望著他微笑道:“我看你有些累,帶你進來休息下。”

喬應偏開了頭,伸手便要去開門:“我還好,也不需要休息,謝謝。”

碰觸到門把的手忽然被一把按住了。喬應在錯愕之間,還來不及回頭,只聽到“卡擦”一聲門被反鎖的聲音。

沈斂的身子就貼在他後背處,一隻手按在他的手背上,熱熱的呼吸落在他露在襯衫衣領外的脖子上。

喬應的身子微微顫了一下。

“哪怕只是幾分鐘的時間,”沈斂的聲音從他的背後傳來,貼著他的耳垂,“聽完我想說的,好嗎,喬應?”

“用這種方式?”喬應的嘴角掀起一絲冷笑,身子一掙,毫不留情的推開了沈斂,“有什麼話大廳裏不能說,非得在這裏?”

他今晚已經極力避免和沈斂有單獨相處的機會,卻不料還是被他找到機會,拖進了這間休息室。說老實話,比起剛才應付那一大堆人,他此刻更覺得頭痛——準確的說,除了頭痛,更多的是揮之不去的悶躁。

和沈斂分手已經將近一個月了,無視他的電話,不得不共同出席的場合裏,也儘量離得他遠遠的。這個男人曾經給了他多少甜蜜和憧憬,便給了他多少痛苦和絕望。他已經忘得差不多了——只要再不看到他的臉,再不聽到他的聲音。

如果不是沈斂,或許他還將一直這麼天真下去,以為這個演藝圈裏真有所謂的真心。如果不是沈斂,或許他還會一直期待下去,在這個光怪陸離的世界裏,至少還存在著那麼一絲絲的不帶虛假的柔情——

他終於發覺,原來自己在這個圈子裏磨練了這麼多年,看得透人情冷暖,卻一直看不透人心,竟是白長了這麼多年紀。

“喬應,”沈斂從背後摟住了他的腰,聲音裏帶著一絲懇求,“我承認在遇到你之前,我確實喜歡過很多人,也不怎麼知道珍惜。可是在遇到你之後,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沒有騙過你。我是真的……”

“喜歡我,是不是?”喬應的臉上,浮起一抹譏諷般的笑容,終於回過了頭,直視著沈斂的雙眼,“這句話你已經對我說過了。可是那又如何呢,沈斂?你沒有騙過我?這句話你自己都不覺得好笑嗎?”

沈斂皺起了眉頭,隔了良久,他才沙啞著聲音開口了:“我只是不想騙自己。”

同在這個圈子裏浸泡了這麼多年,看慣了逢場作戲,看慣了虛情假意,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愛情,他看得多了,漸漸也就玩轉了這場遊戲規則。誰先認了真,誰先動了心,誰便是輸家——當年他也曾認真,也曾想過要一生一世只要那一段感情,可是結果呢?

不過是一顆真心被人踐踏著碾過去了而已。

於是他開始明白,這個圈子裏,誰不是只為了自己打算,愛情也是如此。而當他終於功成名就,無數人爭搶著送上門來時,他帶著微微的笑意,心底卻是泛著寒,冷眼看著這些人所謂的對自己的愛情。

他漸漸的學會了怎樣虛與委蛇,學會了怎樣在感情遊戲中不放下真心,他只追逐自己想要的,便不會再受任何傷害。不抱任何期待和信任,也就不會再一次重蹈覆轍——可是他遇到了喬應。

頭一次動了真心,結果卻是惶恐不安。人人都以為他早已深諳遊戲規則,收放自如,絕不會進退難當,誰又知道他心底的掙扎呢?

自以為老練,自以為百毒不侵,卻原來在這場感情的追逐戰中,他已經輸掉了,只是不肯認輸,才會落到如今的結局。

“扣扣”輕輕的敲門聲響起,打破了兩人之間的僵局。喬應使勁掙開了沈斂的手臂,略微調整了一下呼吸,走過去開了門。

門口站著的是淩軒。

四目相對,淩軒?那間看到了喬應身後的沈斂,面上卻是表情不變,只是笑著說:“大家都在找你們呢。”

喬應微微點了點頭,淩軒側了側身子,他便從他身旁走了過去。那個背影消失的瞬間,淩軒臉上的笑容也跟著消失了。

“沈斂。”他抱起雙臂,靠著門背,微微仰起了下頜,盯著沈斂的雙眼,“和舊情人談完心了,是不是也該和我好好談談了呢?”



24

沈斂聞言看了淩軒一眼,眉頭微微一皺:“你想和我談什麼?”

淩軒挑起了眉,笑起來:“分手也該有個緣由,我不是死纏爛打的人。只是你既然還喜歡著喬應,當初又何必來追求我?”

其實沈斂提出跟他分手的時候,他倒不覺得怎麼吃驚。同在這個圈子裏,又如何不懂這場遊戲規則。沈斂是什麼樣的人,對他放下了幾分真心,他心裏清清楚楚。只是那樣一個魅力十足的男人,確實很難不動心,更何況也能借著沈斂為自己鋪條更順暢的路,他有什麼理由拒絕做沈斂的情人呢?

可是短短一個月不到,就分了手,的確是有些不甘也有些憤怨。一開始他還在疑惑,沈斂怎麼這麼快便對他失去了興趣,究竟是又看上了誰。結果卻發覺沈斂竟還是忘不了喬應——一瞬間,他真不知道該作何感慨。

見沈斂沉默著沒有回答,淩軒面上露出個冷冷的笑:“老實說,沈斂。你那時候,看上的是不是我的這張臉?”

沈斂驀然變了臉色,還沒開口,已經被淩軒迅速打斷了:“因為我長得像喬應,是不是?”他的笑容越發冷了起來,只是眼眸底下浸著那麼一絲痛憤,“我就真的那麼像他嗎?”

自從他入行起,人人便都說他酷似當年的喬應。一舉一動,一言一語,總有人拿著他和喬應來比。媒體稱他為“小喬應”,一面恭維他是新生代中的翹楚,一面卻樂此不疲的分析比較著他和當年的喬應之間的相似處,說他也許就是喬應的接班人。淩軒向來骨子裏自視甚高,哪里受得了這麼多人在他身上找其他人的影子。於是乾脆收齊了喬應所有的影視作品,毫無遺漏的全部看完後,卻不知不覺的被螢幕上的那個男人所折服。

他不得不承認,喬應的那份天賦,也許是自己一輩子也達不到的。

分不清是有心還是無意,他開始模仿著喬應的演技,他想也許有一天,自己一定能夠超越喬應,再不生活在這人的影子之下。他原本就聰明,學得也快,可是越像就越難走出去,他終於陷入了迷局。

原來再怎麼學得相像,也終究不是同一個人。安榮看透了這點,沈斂也看透了這點。

沈斂沉默了半晌,終於慢慢的開口了:“你不像他。”

淩軒猛地抬眼,看著他。

“不錯,一開始我也覺得你像他。”一抹苦笑浮現在了沈斂的唇邊,“我把你當成了十年前的他,我以為我迷戀的也不過是十年前的他。遇到你的時候正是我想擺脫喬應的時候,我怕我跟他陷得太深,而你正好便出現了。”

他微微眯起了雙眼,聲音裏帶著一絲歎息:“結果到現在我才明白,我竟然一直放不開。”

淩軒白了一張面孔。這個男人,在溫柔的背後,無心中說出來的話竟是這樣殘忍。和他分手的時候也是,帶著那樣淡淡的笑意,只是一句“我們不必再繼續了吧,淩軒。以後有什麼事還是可以來找我,我能幫你的,一定會幫。”就這麼結束了他們之間的關係。

這樣徹頭徹尾只為自己而活著的男人,溫柔的時候什麼都能為你做到,一旦覺得厭倦了,便毫不留情到近乎殘酷的男人,自己怎麼會以為能夠毫髮無傷的在他面前全身而退?

他一定從沒被人傷過心吧?

慢慢的平復下去情緒,淩軒的臉上又恢復了慣常的那種冷傲的笑:“既然放不開,你又何必當初?喬應也好,我也好,都不過是你拿來試驗自己感情的工具罷了——沈斂,我真想看看,你的心是怎麼長的。”

他開始慶倖自己對這個男人的沉迷只有那麼短短的一個月不到,陷進去的時間不長,抽身出來也就沒那麼痛苦。對於感情,他原本也不是那麼歇斯底里要死要活的類型,如今看清了這個男人的殘忍,留個退路,日後畢竟還是要靠沈斂多多提攜的。

只是那句話,還是忍不住,就這麼沖口而出了。

沈斂並未動氣,只是淡淡笑了笑:“我只是從來不想騙自己罷了。”

他並不覺得自己有錯——感情有什麼對錯可分呢?他從來沒有給過任何人任何承諾,只不過是喜歡或者不喜歡了而已,哪里不對呢?

淩軒和他在一起的時候,不也說好了絕不互相干涉麼。好聚好散,向來是這個圈子裏的潛規則。

他唯一做錯的,只是不該還沒理清自己的心,便急於想要擺脫喬應。



25

淩軒再次見到喬應,是一個月後了。在他主演的片子的殺青宴上,安榮堅持要叫喬應一起過來。喬應結束完自己影片的宣傳期後,深居簡出,極少在媒體前露臉。可隨著那部影片票房的連續飄紅,喬應的人氣再次上漲,據說好幾個導演都拿著本子希望能與他合作。大約是留在家裏默默挑劇本,喬應無視於各種邀他訪談,上節目,作秀的工作,一概拒絕。越是低調沉默,越是人氣直躥。

出現在宴會上的喬應,愈發的清減了。淩軒驚覺這個男人不過一個月沒見,氣質更加沉澱,穿著休閒西裝,頭髮也剪短了,周身流露出清爽潔淨的味道。和淩軒站在一起,前者就像一個色澤鮮豔的名貴花瓶,光彩奪目咄咄逼人,後者則像一個古樸的青瓷瓶,隨著歲月的沉積,自有一種安靜而不張揚的魅力。

淩軒想,這樣暗斂在骨子裏的變化,若不是時刻關注著他的人,絕難察覺到。自從喬應和沈斂分手,他無意識中開始更加的關注著這個男人,甚至連喬應以前參加過的所有節目視頻都翻出來看了--漸漸的,便覺得這個男人,人前人後真的很不一樣。

鏡頭前可以很喧囂,一旦抽離,卻又無比的沉默。

他想為什麼程妙然也好,沈斂也好,最終都會與這個男人失之交臂?如果他有更多的機會接觸這個男人,瞭解他,親近他,或許也會在不知不覺中被他吸引吧。畢竟那是個只要出現在鏡頭下,便叫人無法移開視線的男人。

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無的笑容,可惜啊,他生在這樣的圈子裏,掙扎沉浮間一心求出頭,感情猶如雞肋,不能招惹的人他絕不會去招惹,不該動心的人也絕不會輕易動心。

所以他也只是默默移開了自己的視線,臉上泛出最得體不過的微笑,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喬應坐在安榮身邊,也不大喝酒。難得看到老爺子興致高,便陪著他說說話。安榮喝了幾杯,望著喬應,忽然問道:“喬應,聽說最近找你談劇本的人挺多,有沒有中意的?”

喬應笑了笑:“還沒決定,目前倒沒發現特別感興趣的。”

安榮歎了口氣:“拍了這麼多年電影,到了這個年紀,我有些想收手的意思了。喬應,你知道,明年就是顧方的二十周年忌日,我一直想在收山前拍一部他的自傳電影,你有沒有興趣?”

喬應吃了一驚:“安導,你想收山?”

安榮點了點頭:“所以才想在最後,為我的老朋友做點什麼。他走了二十年了,我一直想為他拍部電影,卻拖到現在。除了你,我想不到更合適的人選了。就當是完成我最後一個心願,考慮下吧。”

喬應內心一陣驚濤駭浪,顧方是安榮當年最要好的朋友,卻也是導演圈中最不可思議的存在。他有才卻也恃才而傲,只肯拍自己喜歡的題材,只啟用自己心儀的演員,一生中拍了不到十部電影,有口碑卻無票房。後來漸漸沉迷於酒精,四十五歲那年終於因為酒精中毒而猝死。

這是個寧肯負債累累也一定堅持要拍自己喜歡的電影的怪人,一生都不曾妥協。

其實喬應很喜歡他的電影,家裏收藏了他所有電影的影碟,一遍一遍的反復看過。在他心目中,顧方絕對是個重量級的導演,也是他尊重且崇拜的物件。如果當年顧方肯找他拍片,即使分文不取,他也一定會答應。

他做夢也沒想到,安榮竟會邀請他拍顧方的自傳電影,扮演這個曾經令他震撼無比的人物。



按捺住內心的激動,喬應看向安榮:“我絕對沒問題,只要安導定下劇本,選好開拍時間,我會推掉所有的工作,空出全部檔期。”

安榮沉默了一下,開口道:“這種片子,恐怕票房不怎麼樣,畢竟我也只是想了卻自己的心願,拍給他一個人看而已。喬應,你好不容易東山再起,再接這種題材,你不怕……”

喬應笑了笑,打斷了他的話:“您知道我的脾性,這麼多年我都等不到一個好本子,難得安導願意給我個機會,我怎會放棄。”頓了頓,又道,“更何況,這還是您的收山之作。”

安榮終於露出了個笑容,重重的按住了喬應的肩:“好,等的就是你這句話!”不由分說的倒了杯酒塞到他手裏,“陪我喝了這杯,你要演顧方那酒鬼,喝酒就要給我有個樣子。”

喬應微微一笑,端起酒杯,從容不迫的一口飲盡。



從殺青宴上回來,喬應激動的情緒漸漸平復下來,一路開車,回到自己家時,意外的看到門口竟然站著一個身影。

穿著淺灰色西裝的男人,手裏還拎著行李箱。那張臉一如既往的俊美清冷,看到他,露出個微微的笑容:“喬應,好久不見。”

喬應沉默了一會兒,片刻,開口道:“的確是好久不見,沈斂。”

自從上次在記者見面會上遇見過一次,之後的兩人長時間內都沒了聯繫。喬應只知道沈斂接著要遠赴西雅圖拍一輯廣告,也沒怎麼關心留意過他的消息。隱約間聽說淩軒合約期滿,可能會改簽其他的公司,據說是因為沈斂不再像之前那樣處處提攜他,兩人之間的關係也淡了很多。人往高處走,有別的公司開出更高的價碼擺出更豐厚的條件,淩軒有什麼理由不跳槽。

只是這些都不關他的事了,所以喬應也就是聽說了後,沒怎麼放在心上。

看沈斂一副風塵僕僕的樣子,顯然是剛下飛機,還沒回家。也不知道他在這裏等了多久,喬應開口問道:“你找我有什麼事?”

“也沒什麼。”沈斂笑了笑,從懷裏掏出一隻包裝精美的小小禮盒,“就是想把這個送給你。”

有些狐疑的看著他,喬應並未伸手去接:“什麼東西?我想你已經沒有必要送什麼禮物給我了吧,沈斂?”

“如果我沒記錯,你的生日就快到了吧?”沈斂笑得極有風度,“正好在西雅圖看到合適的禮物,就買了回來送你。我沒有別的意思,喬應,我只是答應過一定會送你一份生日禮物,我不想失信。”

喬應不由得想冷笑,他回想起沈斂過生日的那個夜晚,在自己取下脖子上的銀戒掛在沈斂脖子上時,這個男人確實柔情款款的承諾,也要回送他一份禮物。

只是事過境遷,他們都不再是當初的彼此,這種承諾,還有必要記在心上麼?

“你的好意我心領了。”喬應笑了笑,眼底卻沒什麼溫度,“只是我生日時從來沒有收人禮物的習慣。你回去吧,留著送給別人也好,不必浪費在我身上。”

沈斂沉默不語的看著他,喬應皺了皺眉,對他道:“請你讓一讓,我要開門。”說完,逕自從沈斂的身側走過去,掏出鑰匙開門進了屋,隨手掩上了門。

他不明白這個男人怎會再次出現在他面前,也不想去明白。黑暗中他沒有開燈,打開電視,然後把自己重重拋在了沙發上。

螢幕瞬間亮起來,發出喧鬧的嘈雜聲。喬應默默的看著天花板,良久,終於伸手蓋住了臉。

以為過了這麼久,再次面對這個男人,一定不會被觸動,也一定不會再受任何影響。

原來,他始終沒有自己想像中那麼強大,可以做到淡然以對。理智可以控制行為,控制言語,控制表情,卻無法控制感情。即使清清楚楚的明白那個男人溫柔的表相下令人心寒的自私,即使看透了他所有的不堪,卻也無法做到完全忘記曾經的那份愛戀。這個男人曾經讓他多麼動心,他一直想要忘記,卻原來無法做到。喬應明白,這是他最軟弱的地方,也是他的致命傷。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儘量去忘記,然後全副武裝的漠然相對。



幾天後,喬應收到了一份包裹,即使不看簽名,他也知道是誰寄過來的。

精美的包裝盒內,靜靜的臥著一枚戒指。

Christianbauerusa經典款對戒,既不妖嬈,也不華貴,線條簡潔的設計,只在美國當地商店裏出售。喬應當年極喜歡這個品牌的對戒,曾想買來向程妙然求婚,最終還是沒有如願。

沒想到兜兜轉轉,竟然經由沈斂的手,送到了他手上。

既然是成對的對戒,那麼另一枚在誰那裏,自然不言而喻。

喬應重重歎了口氣。他知道沈斂是什麼意思,可他已經不想回頭。



26

兩個星期後,安榮就將劇本傳給了喬應。他說本子其實很早就準備好了,只是一直在修改潤色。喬應飾演顧方,年齡跨度從二十出頭一直演到四十多歲,頗有挑戰性。顧方終身未婚,生命中走馬觀花般來來去去的幾個女人,最終都因為或不能忍受他怪僻的性格,或受不了他終日沉迷於酒精,相繼離開了他。顧方最後那兩年過得頗為淒涼,窮困潦倒,全靠幾個朋友的救濟周全。死的時候,孤獨而寂寞。

經紀人其實不太贊同喬應接這個本子,雖說導演是大名鼎鼎的安榮,可這片子的基調太黑暗。而且基本上是喬應獨挑大樑,大段大段的內心戲,場景單調,愛情戲形同點綴,賣點幾乎為零。他希望喬應能趁著人氣回升的時候,一口氣多接拍幾部輕鬆點的愛情電影,找當紅的女星來配戲,這樣才能穩住他的人氣,吸引到更多的影迷,而不是回歸到這種劇情沉悶的小眾型電影。

可是喬應卻很堅持,沖著這個劇本,這樣的導演,這樣的角色,一定要演。經紀人沒有辦法,只好幫他排開檔期,其餘的工作一律挪後。喬應把自己關在家裏,研究劇本,熟悉角色,等著電影的開拍。

喬應又要接拍新片的消息一傳出,影迷們著實激動了一把,歡呼著他和安榮十年後的再度攜手合作。結果一看影片題材,便不由得有些失望,大多數人都不知道顧方是個什麼人物,知道顧方其人的,也只是鳳毛麟角的知道此人在二十年前拍過幾部電影,其餘不詳。但還是抱希望於能看到俊男美女的搭配,期待著浪漫唯美的愛情。再等到大略的劇情介紹出爐,明說了這部影片以喬應為主,女配幾乎沒有,有也沒什麼戲份時,大家最後那一點點的期望,也破碎了。

說穿了,在這個娛樂時代,管你導演名氣再大,主角演技再好,誰願意對這種毫無噱頭的電影抱有太大的關注啊。只有喬應的一批忠實影迷,以及少數正統學術派對電影史頗有研究的人,才對這部片子寄與厚望。

沈斂看到這則娛樂新聞後,怔了一下。老實說,他對顧方也所知甚少,大約也明白喬應接了這部電影,只怕又要砸了票房。好不容易人氣回歸,又要我行我素再次接拍這種吃力不討好的電影麼?

皺起了眉,他拿起電話,躊躇了一下,終於還是沒有撥通那個號碼。之前寄給喬應的那枚對戒,喬應也沒給他個回應。今時今日,他又有什麼立場去干涉喬應的工作?更何況,他太瞭解那個男人的個性了,這部片子他是無論如何都會演的。

默默歎了口氣,沈斂按住了額頭。他知道要喬應再次接受自己很難,他也不是那種死纏爛打的類型,做不出每天電話騷擾,或死守在他家門口賴著不走的事情。偶爾在公眾場合遇到喬應,連過多的關心都不能隨意流露,喬應看著他的眼神,總帶著七分冷漠,三分戒備。

苦笑了一聲,伸手摸了一支煙出來,點燃,深吸進肺,然後緩緩吐出。

過盡千帆,才知道自己原來早已心動。只是失去後,卻再也追不回。



沈斂再次遇到喬應,是在公司的年底聚會上。喬應因為之前和沈斂合作的那部電影,投資方是沈斂所屬的演藝公司,因此也在受邀之列。見到喬應時,沈斂不由得吃了一驚。不過一個多月沒見,喬應竟然更瘦了,明顯看得出體重銳減。沈斂知道他的新片已經開拍,心想難道是因為劇情需要的關係,要減肥到這個地步麼?可是喬應之前已經瘦下去了,維持在剛剛好的地步,現在竟是瘦得連衣服都有些撐不住了的感覺。

那完全是一種……不健康的瘦法。喬應從出現在他視線中的時候起,就一直處於一種沒什麼表情的狀態。別人跟他說話他也心不在焉,視線遊移不定,只有在端起酒杯時,才一反常態的露出略帶興奮的神情,沈斂幾乎是膽戰心驚的看著他一杯又一杯的灌了下去。

這不是以前的喬應……喬應向來討厭喝酒,也沒什麼酒量。公眾場合雖然一貫沉默低調,但喬應並非苦於交際,適當得體的回應總是有的。哪像現在這個樣子,端起酒杯就無視于旁人,連別人主動走過去和他搭話,他都像沒聽到似的。

喬應完全沒有察覺到沈斂的視線,酒會過了大半,他就獨自離開了,也沒和任何人打招呼。沈斂有些不放心,笑著說了幾句客套話也提前離席,出門追上去,卻見喬應慢悠悠的晃在前面,正對著手機講電話。之後收了線,喬應的腳步踉蹌了兩下,竟然就坐在了路邊。

沈斂從未見過喬應如此失態,急忙走上前去,俯頭叫了他一聲:“喬應?”

喬應抬起頭,看了他一眼,眼神混濁,含糊著咕噥了一句:“沈……沈斂?”

“你沒事吧?”沈斂伸手想扶起他,“喝多了?”

喬應完全沒有反應,沈斂低頭一瞧,他竟然睡著了。眼眶下帶著深深的黑眼圈,憔悴疲倦的模樣。



身後傳來汽車煞車的聲音,喬應的經紀人趕了過來,見到沈斂,不免有些尷尬:“沈先生,你也在這裏啊。”

沈斂皺起了眉:“我看他喝的有些多,所以跟著一道出來了。最近拍戲壓力很大麼?我看他瘦了很多,精神也不是很好。”

經紀人苦笑了一聲,低聲道:“你也看到了,他為了拍這部片,瘦得都快不成樣子了。之前是關在家裏天天看劇本,等到電影開拍,他變得越來越奇怪,說話的方式,舉止行為,都和劇本中描寫的顧方一模一樣。”頓了頓,他歎了口氣,“老實說,我擔心他是不是入戲太深了。”

沈斂大吃一驚:“喬應不可能會這樣吧?電影和現實,他分得極清楚,怎麼會抽離不了角色?”

經紀人笑了笑:“我當然也希望不是這樣。”他伸手扶起喬應,將他扶進車內,幫他系好安全帶,回頭道,“我送他回去了,沈先生,再見。”

“等等!”沈斂開口喚住了他,“喬應是不是……最近在酗酒?”

經紀人眼神一閃,開口道:“抱歉,他的私生活我並不清楚。不過,我想喬應不會酗酒,沈先生未免有些擔心過度了。”關上車門,對著沈斂微微一笑,“再會。”

沈斂眉頭一皺,目視著車子緩緩離開,良久,終於轉身離開。



把喬應送到了家門口,經紀人拍了拍他的臉:“醒醒,你到家了。”

喬應迷迷糊糊睜開眼,慢吞吞的解了安全帶,打開車門下車。經紀人叫住了他:“喬應,我不管你是不是對那個角色投入太多,我只提醒你一句。你最近太失常了,連沈斂都看出來你在酗酒。你只是扮演顧方,你不是顧方,聽明白了沒有?”

喬應頓住了腳步,皺了皺眉,回頭道:“我知道。我也沒有酗酒,不過是今晚稍微多喝了一點兒。”

勉強撐起精神,他向著經紀人揮了揮手,轉身回了自己家。經紀人目送著他的背影,直到房門被關上,緊接著客廳裏亮起了燈,才微微歎了口氣,驅車離去了。

喬應回到了家,連領帶都沒解,隨手就開了電視。

他在看顧方拍的電影。

顧方留下的作品不多,十部不到的電影,喬應在短短一個多月內,竟翻來覆去的看了幾十遍不止。他完全理解顧方的創作理念,明白他為什麼會啟用那樣的演員,熟悉他的每一部影片風格。默默的看完一部影片後,喬應走進了浴室。

對著鏡子,裏面映出一張削瘦而有些蒼白的臉孔。

“顧方?”他微微一笑,隨手扯下了領帶,“不,我不是顧方,我是喬應。”

他和那個男人,一樣的驕傲,一樣的自負,一樣的大起大落,他們太相似。

他在越來越瞭解那個男人的同時,越來越對角色的駕馭隨心所欲。只是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到,他已經在不知不覺中,無法抽離角色了。

27

淩亂的房間內,酒瓶橫七豎八的四處滾落。削瘦而蒼白的男人目光呆滯的坐在沙發上,手裏拎著酒瓶,半晌,仰起頭,猛灌了一大口進去。

電視機發出沙啞的聲音,不甚清晰的畫面,男人的視線落在了螢幕上,發出一串略帶神經質的笑聲。

“說我拍的都是垃圾……”他喃喃的自語,“你們也配看我拍的電影嗎?”

門外傳來鑰匙開鎖的聲音,男人機械的回頭,穿著素白長裙的女子走了進來。看到房間內一片狼籍,她的腳步頓了頓,歎口氣道:“你又在喝酒,顧方。”

男人回過頭去,聲音冷漠:“你不是已經走了嗎?”

“我回來收拾些忘了帶走的東西。”女人的身影很快的消失在了隔壁房間,片刻,拎著個大包走了出來。站在男人身後,躊躇了一下,開口,“我真的走了。”

男人沒有回應。

“你別再喝了……顧方。”她低聲說,“再這麼下去,你會把自己喝死的!這次失敗了,還有下次……”

“要走就快點給我走!”男人發出一聲暴喝,“滾!”

女人咬住了嘴唇,眼眶發紅的凝視著男人的背影,終於拎著包轉身離開了。

大門被反手關上的瞬間,男人終於回過了頭,死死的盯著門口處,忽然狠狠將手中的酒瓶摔在了地上。

“滾,全都給我滾!”他哈哈大笑起來,幾近崩潰的用雙手扯住了頭髮,身體慢慢的沿著沙發滑落下來,漸漸的,聲音裏帶上了一絲哽咽,“誰他媽都……別可憐我。”

燈光瞬間暗了下來,男人孤獨的背影,被拉扯出長長的影子,淒涼的投落在地板上。



“OK!”導演的聲音遠遠的傳了過來,燈光再次亮起,一瞬間回到了現實中的世界。

喬應仍舊維持著半蹲在地板上的姿勢,隔了很久,才抬起頭,有些恍惚的回轉頭去。

“喬應,你沒事吧?”安榮有些擔心的走過來,拍拍他的肩,“最近瘦太多了,雖然你一向敬業,但也別這麼拼命。”

拍攝的時候,安榮一方面滿意于喬應近乎完美的演技,一方面卻有些驚駭于他對顧方這個角色的揣摸之深。作為和顧方相交多年的老友,他熟悉顧方生前的一言一行,直到看到喬應分毫不差的再現出來,每一個表情,每一個動作,簡直就是當年活生生的顧方。這已經不是演技的問題了,而是喬應已經完全將自己融入了角色之中,那是本色出演。

喬應回過神來,笑了笑,站起身:“我沒事。”

“要不要……休息幾天,放個假,調節一下?”安榮猶豫了一下,老實說,他有些擔心喬應的身體狀況,“你給我在家養點肉。”

“我沒事。”喬應重複了一遍,“殺青了我自然會給自己放假,不拍完我絕不休息。”

然後他向著安榮微微一笑,點了點頭,轉身離開。

安榮震驚的站在原處,喬應剛才說的那句話,正是顧方的臺詞。當年的顧方也是工作起來不要命一樣,不管別人怎麼勸,只有一句回答:“我沒事,不拍完我絕不休息。”

可是喬應卻根本沒察覺到,他已經在現實生活中,自然而然的將劇本中的臺詞,當成自己的言辭了。



隨著拍攝的進展,去探班的記者拍了張喬應在片場的照片,登在了雜誌上。照片中的男人大概是剛剛下戲,換了衣服,還沒來得及卸妝,一張白得近乎沒有血色的臉,孤獨而冷傲的表情。

影迷們開始讚歎,說喬應瘦成這樣反而更加性感了。沈斂皺著眉頭將雜誌丟在了一邊,他知道喬應那蒼白到糟糕的臉色,根本就不是化妝的效果,之前見到他的時候,他就已經是那副樣子了。

為了一部電影,真的要把自己的身體完全糟蹋掉,才甘心?

他從抽屜裏摸出一把鑰匙,那是喬應家的房門鑰匙。當時喬應就這麼毫不在意的揮揮手,和他一刀兩斷,連鑰匙都懶得再要回去。

沈斂心想,如果我現在拿著這把鑰匙,打開他家的門,強硬的將他按在床上,強迫他好好休息,強迫他出戲,能不能……讓他再變回以前那個喬應?



喬應結束工作後回到家裏,已經快淩晨了。他並不覺得累,脫了外套後隨手從冰箱裏拿出啤酒,回到客廳,打開電視,坐在了沙發上。

他看的是顧方生前留下的最後一部電影,這部電影當年被某些影評人士稱為“不知所云的垃圾”,票房一敗塗地。而顧方身邊的最後一個女人也因此離開了他,就是從那個時候起,顧方一蹶不振,半年後就酒精中毒猝死了。

而恰恰就是這部電影,多年後,竟被奉為了電影史中的經典。白描般的拍攝手法被後來的許多導演借鑒,就連當年被罵為“莫名其妙”的那些臺詞,也被載入了多部教科書中,成為了許多影視培訓班的教材內容。

生前不被人所理解,被大眾唾棄,被罵成是狂人,是瘋子。卻是在死後,得到了認同和尊敬。

喬應自嘲般的笑了笑,他想,幸好他沒有生在那樣的時代,也做不到那樣的孤高。幸好他最後還是學會了妥協。

電影裏的男人,用著滑稽的姿勢,神情嚴肅的走在馬路中間的隔離欄杆上,仿佛一名世界冠軍正在走平衡木。無視於身邊川流不息的車輛,無視于周圍對著他指指點點嘲笑歎息的聲音。最後被酒醉的卡車司機不小心開車撞死,死前的表情分外滿足。

也許顧方覺得自己就是這個男人,完全活在自我世界中的男人,被所有人當成無可救藥的瘋子,卻依然堅持著不肯向周圍妥協。只是他一定沒有想到,自己的結局,竟會和自己所拍的電影中的主角一樣。

孤單單的死去。



喬應的呼吸開始急促起來,手指開始不受控制的微微發抖。心悸,胸悶,寂寞如潮水般漸漸將他吞噬。他仿佛置身于懸崖邊,也許跳下去就是另一個世界,耳邊響起顧方的最後一句臺詞:“我再也不想看到明天的太陽,我累了。”

無法控制的抓住手邊的酒瓶,喝得越多就越茫然,越茫然就越無法將視線從電視機螢幕上移開。那個男人帶著自我滿足的笑容,一會兒幻化成顧方的臉,一會兒又變成了自己的臉,一遍又一遍的反復對著他說:“我再也不想看到明天的太陽,我累了。”

喬應的神情瞬間崩潰,摔開了酒瓶,拼命抱住了自己的頭。電話鈴聲突兀的響起,被他一腳踢了下去。

隱隱約約似乎聽到話筒內有聲音在叫他的名字,可他完全沒有理會,只是摸索著爬向另一邊。酒瓶的碎片紮進了他的手掌,疼痛使他稍微清醒了點兒,他抓到了另一個酒瓶,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仰頭喝了一大口。

沉睡前似乎聽到了大門被打開的聲音,有人急急忙忙朝他奔過來,大聲的喊他的名字。

可他已經什麼都不知道了,陷入了黑暗中的世界。



28

喬應清醒過來的時候,四周一片黑暗。頭痛得厲害,似乎裏面有什麼東西在狠狠的撕扯著神經。他最近一段日子經常是這樣,不記得自己什麼時候醉過去,又會在半夜忽然醒過來。摸索著想要開燈去倒杯水喝,忽然觸到一個溫軟的物體,嚇了一大跳,騰的一下翻身坐起:“誰?”

“啪”的一聲燈光亮了,那人似乎異常熟悉房間內燈光開關的位置,搶在他之前開了燈。燈光下喬應看到一張絕對出乎他意料之外的臉,不由得瞠目結舌:“沈,沈斂?”

沈斂的臉上還帶著一絲倦意,下意識的動作卻是抬手摸向他的額頭,然後松了口氣般的道:“還好,沒發燒。”

“你怎麼會在這裏?”喬應臉色一變,沈斂卻只是笑了笑,回答:“我打你電話,你接了卻又不說話,我不放心,所以過來看看。”頓了頓,又道,“幸好你沒有換鎖。”

喬應這才想起沈斂有自己家門的鑰匙。分手後他倒是沒有想過要去換鎖,也不覺得有那個必要。老實說他根本不記得自己在昏睡前是否接了沈斂的電話,印象一片模糊。剛要開口,就聽沈斂接著說:“喬應,我送你去醫院。”

喬應眉頭一皺,偏過頭冷冷的說:“不用,我沒事。”

“你沒事?”沈斂的聲音裏夾雜著一絲薄怒,“你最近一直酗酒吧?手上的傷是怎麼回事?都已經到了無法控制自己行為的地步了,還說沒事?”



“我沒有酗酒,手上的傷也只是不小心弄的。”喬應不耐的掀開棉被就要翻身下床,“別說的我跟神經分裂似的。”

手腕被人一把扣住了,沈斂盯著他的眼睛,扣著他手腕的力道十分強硬:“你沒有酗酒?客廳裏那一堆酒瓶是怎麼回事?我進你家的時候,你手掌上全是血,還死抓著酒瓶不放。一個人把自己關在家裏看那種陰暗的片子,喬應,你真不要命了是不是?”

喬應使勁一掙,扯出了自己的手腕:“你管的太多了,沈斂。”

他有自己的生活方式,也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不過是對這部片子投入太多,一時無法自拔而已,等拍完後他自然會抽身而出。只是這些日子習慣了對酒精的依賴後,才發現酒真的是個好東西,再多的煩惱再有不開心的事,喝多了就什麼都能忘了。

就連空蕩蕩一個人的房子,也不再覺得寂寞了。

他想他一定不會和顧方一樣,落得個酒精中毒的下場。等這部戲殺青就會戒掉,一定會戒掉的。他不是那麼沒自製力的人。

下了床,走到廚房拉開冰箱,卻發覺裏面所有的酒都不翼而飛。喬應一怔,急忙走出廚房,經過客廳的時候又發現他擺在CD架上的那套顧方的影碟也沒了蹤影。他陡然變了臉色,只聽站在他身後的沈斂用沒什麼溫度的聲音開口:“那些酒我已經全扔掉了,影碟我也打包放在了我車裏。我知道我說什麼你也不會聽,所以就替你處理了那些東西。”

喬應勃然大怒,這是什麼意思?他的家他的私人物品,什麼時候輪到沈斂來替他做主?

“你憑什麼亂動我的東西?”喬應一把揪住了沈斂的衣領,“把影碟還給我!”

沈斂撥開他的手,臉上毫無表情:“抱歉,就算是我擅作主張也好,我不會看著你這麼繼續折騰自己。”



喬應從來沒在他臉上見過這樣冷酷強硬的神情,之前在一起的那些日子,沈斂在他面前一直是溫柔的,時時刻刻帶著笑意的面孔,從沒發過半分脾氣。他都幾乎忘了,這個男人骨子裏,其實一直是強勢淩厲的。

分手後,他對沈斂一避再避,知道他不是個長情的人,便想著過一段時間,沈斂自然會慢慢被他磨盡了性子,轉而再去尋找新的目標。他不想沈斂借著這個機會再次和他有所糾纏,於是深吸了一口氣,竭力平復住情緒,慢慢開口道:“沈斂,你的好意我心領了,我不是第一次拍電影,我有分寸。酒我以後會少喝,你還有別的事要忙吧?不如還是……”

沈斂打斷了他的話:“喬應,要再次接受我,真的就這麼難?”

喬應愣住了。

“我和淩軒已經分手了,一直等你給我個機會重新開始。喬應,我不過做錯一次,你就再不給我多一次的機會。當年程妙然和你在一起時,難道就不曾移情別戀過?多少次她回頭,你都肯接受,為什麼我就不能?”

喬應面色猛然一白,忽然間有些想笑。是啊,當年程妙然一次次的離開他,事後又一次次的回頭,他都接受了,為什麼唯獨沈斂就不行呢?

那是因為,至少程妙然在他面前是坦白的吧?因為寂寞而互相依賴的兩個人,說好了誰先有了認真交往的物件就乾脆分手的兩個人,因為對未來毫無期待,知道遲早有一天會各行各路,所以他才會那般縱容她吧?

可是沈斂呢?抱著漫不經心的心態和他在一起,卻讓他認了真,第一次對未來有所期待,第一次希望兩個人能這樣長久下去。卻是他一心一意的同時,對方卻已經摟著新歡上了床。



“你想知道原因麼?”喬應的唇角勾出個說不清楚意味的笑,看向沈斂,“因為她至少從不曾騙我。”

正因為曾經有所期待,所以才格外無法忍受欺騙和背叛。他和程妙然之間藕斷絲連牽牽扯扯八年,他的感情幾乎要消磨殆盡時,遇到了沈斂。以為不會輕易動心,偏偏還是動了心。他以為這輩子就這麼定了,認了這份感情,也認了這個人。誰知到頭來,竟是被騙得體無完膚。

他已經再沒有力氣去嘗試所謂的愛情了,也許早該認清這圈子裏的遊戲規則,現在他的生命中除了電影,已經再沒有更多值得他付出一切的東西了。

沈斂青白著面孔,看著喬應慢慢轉過頭去,越過他身側,進了浴室。良久,他掏出手機,打給他的經紀人。

“重新排一下我的工作表,接下來的工作都往後挪,給我空出一個月的休假期。”他的聲音冷了下來,“為什麼?因為我累了,想要好好休個假,就這樣。”

收了線,他的視線落在浴室門上。他並不在意喬應對他的冷淡,他需要的只是時間。



29

喬應洗完澡出來,沈斂已經離開了。桌子上擺著熱騰騰的白米粥,不過是裝在即食盒子裏的——喬應的冰箱裏除了酒,就是各式各樣的速食麵方便粥,看來沈斂是從冰箱裏翻檢出來,泡熟了給他當早餐的。

喬應在餐桌邊坐了下來。他並不覺得餓,這段時間以來飲食作息的不規律,使得他就算一整天什麼都沒吃,也沒什麼饑餓的感覺。泡得軟軟黏黏的白米粥稍微刺激了一點他的食欲,但也只是吃了幾口便吃不下去了,下意識的想找酒喝,拉開冰箱門時才記起沈斂已經把所有的酒都丟掉了。

看了看時間,估摸著經紀人該過來接他去片場了。左等右等卻也等不到經紀人來電話,於是打電話過去,經紀人驚訝的聲音自那端傳來:“去片場?你不是病了麼?沈斂昨晚打電話給我,說你病倒了,發燒躺在床上。我和安導說了,他要你好好在家休息,這兩天先不拍你的部分。你起來了啊?好點沒?”

喬應腦子“嗡”的一聲,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沈斂他,怎麼會有你的電話號碼?”

“他用你的手機打的啊。對了,沈斂昨晚怎麼會在你家?”

喬應鎮定了一下情緒,只好回答說:“他昨晚……正好過來找我吃飯。我沒什麼大礙,不用休息,還是去片場吧。”

“你就別逞強了,看看自己都瘦成什麼樣兒了。安導也說了,就算你沒病倒,他也打算強制性讓你休息兩天。安心在家養養精神吧。”頓了頓,經紀人有些擔心的問,“你沒有再喝酒了吧?”

喬應苦笑了一下:“沒有。”

“那就好。”經紀人松了口氣,“我過來看看你。”

“不用了。”喬應婉拒了他的好意,“你忙你的吧,我睡兩天就好了。”



掛斷了電話,喬應在客廳裏來回走了兩圈,坐在沙發上,打開電視,遙控器不停的換著台,卻怎麼也安定不下來。

他有些惱怒于沈斂的自作主張,可既然連安榮都說了叫他在家好好休息,他也只好無奈的接受了這計畫之外的休假。口渴的厲害,怎麼喝水都不夠似的,無法滿足。喬應明白,他的酒癮發作了。

一開始喬應並未料到自己竟會依賴上酒精,接過劇本後為了揣摩顧方這個角色,怕自己演不好成天酗酒的醉鬼,便試著在家稍微喝了一點,每天也是有節制的喝得不多。後來隨著電影的開拍,漸漸入戲,不由自主的便將劇中人的習慣帶回了現實生活中。像顧方一樣強迫症似的關在家裏一遍一遍反復的看著那些影碟,喝酒已經成為了習慣,以至於每天出門工作前,必定要先喝幾口。慢慢發展至在片場拍完一個段落休息時,也會焦躁不堪的需要酒精的麻醉,喬應終於察覺到自己的不妥了。

可他已經無法擺脫,尤其是一個人獨處的時候,沒有酒精的慰藉,惶惶然便覺得什麼也做不成。喬應安慰著自己,等這部戲殺青一定會戒酒,就像無數次要戒煙的人,一再的自欺欺人,等抽完了這包我就戒掉。

他站起身,在屋子裏轉了兩圈,摸進了廚房時,終於在料理臺上發現了一瓶用來烹飪調味的黃酒。還是以前程妙然和他分手前,買來放在他家,偶爾用來做菜的。喬應忍了忍,終究還是沒忍住,拿來酒杯倒了一杯出來,一口氣喝了下去。



辛辣的液體滑下喉管,他皺了皺眉,長長的噓了口氣。於是又倒了一杯,這次卻並不急著喝,只是小口小口慢慢的飲。

有些習慣,明知道不好,明知道傷身,卻無法改變。就像當年喬應最失意的那些日子,他也是這樣將自己悶在家裏,暴飲暴食,毫無節制,身材不受控制的走形,卻也依然毫不在乎。

只是這一次,他從對零食的依賴,變成了對酒精的依賴。

喬應其實從來不是個多麼堅強的人,那些年在媒體和觀眾的噓聲中走過來,他不是不在意,也不是不會受傷害,只是從來不肯輕易在人前示弱。顧方在骨子裏和他太相似,一樣的驕傲自負睥睨一切,放浪形骸的表面下只是一個人獨自承擔失意和痛苦,酒,就成了最好的慰藉品。

喬應一口一口的喝著酒,逐漸已經失去了控制。有些暈沉沉的享受著神經被麻痹的快感,他知道自己面前的是個黑漆漆的無底深淵,可他已經無法懸崖勒馬,似乎墜進去也不是很在意了,也無力去思考明天。

也並不期待有人將他拉出來。



沈斂拎著大包小包推門進屋時,看到的就是喬應倒在沙發上,手裏還端著個酒杯的畫面。

他的臉色一片鐵青,幾步走過去,一把拽起喬應,怒吼道:“你真他媽連命都不要了,是不是?”

喬應嚇了一大跳,下意識的就要伸手推開他,卻被他拖進了洗手間,沈斂按著喬應的背,強迫他對著馬桶:“給我吐出來!”

喬應死命的掙扎:“放開我!”

“一大早的空腹喝酒,有多傷胃你知不知道?你還喝的是黃酒!”沈斂怒不可遏,“你在慢性自殺,喬應!”

喬應在他手裏一陣拳打腳踢,終於掙脫開來,氣喘吁吁的坐在地板上。沈斂卻也沒有再過來拖他,只是站在原處,低頭看著他。兩個人都失態了,喬應第一次聽沈斂罵了粗口,沈斂第一次看到喬應如此狼狽的模樣。

良久,喬應終於低聲開口了:“你別再來打擾我的生活了,行不行?”

擅自跑到他家,擅自打電話謊稱他生病給他請假,又拎著一堆食物和生活用品再次闖進他家——喬應對面前的這個男人,第一次有了深深的無力感。

他究竟還想怎樣?

沈斂慢慢的走到他面前,蹲下了身子。

“喬應。”他緩緩的開口了,“你再這樣下去,我就只好打電話給安榮,說你因為酗酒,嚴重影響到健康,已經無法繼續拍攝了。”

喬應猛然抬起了頭,聲音嘶啞:“你說什麼?”

“你也不想我去打這種電話吧。”沈斂站起了身子,語氣冰冷,“那就給我戒酒。”



這個慣來在人前優雅溫柔的男人,第一次在喬應面前露出了強悍而冷酷的姿態,完全不容回絕。

喬應抬手捂住了眼,低下了頭。

他知道沈斂說得出做得到,安榮向來視他如親生兒子一般,要是知道他入戲太深竟然私底下酗酒成性,只怕真的會停拍。哪怕要被迫換人,也絕不會任由他這樣繼續拍攝下去。

他為了這部片子付出這麼多,他……不可能就此放棄。

“好。”喬應虛弱的應了一聲,“我答應你,我會戒酒。”

“那麼,我會每天過來監督你。”沈斂的聲音在他頭頂響起,“從今天開始。”

喬應身子震了一下,冷冷的說:“沒這個必要吧?”

“有。”沈斂笑了笑,聲音溫柔了下來,“這也是條件之一,喬應。”

喬應依舊垂著頭,沉默著,沒有再開口了。

沈斂滿意的一笑,轉身走出了洗手間,將他從超市買來的物品一一清理歸類。留下喬應坐在原處,良久,終於重重的歎了口氣,有些虛弱的放下了捂著額頭的雙手。

30



喬應一開始以為沈斂說每天要來監督他的話,只是做做樣子威脅他罷了。誰知道自那天起,沈斂真的每天出現在他家裏,有時候中午過來,有時候晚上過來,甚至還同他的經紀人頻繁聯繫,嚴格監督他有沒有在片場或者別的場合借機酗酒。

喬應的經紀人起初還有些驚異,不知道從何時開始喬應和沈斂的交情竟已經好到了這種地步。但是看到這段日子,喬應的氣色果然有了好轉,便默默的同沈斂達成了默契,於公有他在一旁看著喬應,於私便交給沈斂。

喬應是在無意中發現自己的經紀人竟然和沈斂互相留了電話號碼,並且還會時不時交換一下關於自己的情報。他一時間只覺無話可說,好半天,才無力的開口:“你什麼時候開始和沈斂熟稔起來了?”

“這個問題是我該問你才對吧?”經紀人笑了笑,然後正色看著他,“不管怎麼說,我還是很高興有人關心你的健康,你前段時間實在太糟糕了。”

喬應避開了他的視線:“我並不需要……”

“你需要。”經紀人看了他一眼,淡淡的說,“只是你從不聽我勸罷了。要是我能幫到你,我一定會盡力。所以我很高興,你能交到沈先生這個朋友。”

喬應只好勉強笑了一下,經紀人不明白真相,只以為沈斂是他的朋友。

可是普通朋友,又怎會每天不管多晚,也不管多忙,都要堅持去他家裏,只為了看他有沒有好好吃飯,有沒有偷偷在家裏藏酒,甚至還不避嫌忌的每天和他的經紀人通電話——這種過分的關心,真不知道他的經紀人是裝糊塗,還是真不明白。

他不由得抬頭看了一眼面前的男人。

這個男人這麼多年來一直跟在喬應身邊,沉默內斂,從不過問喬應的私事。陪他一路大起大落,從不抱怨,曾經有別的演藝公司開高價挖他跳槽,他也不動心。他只關心喬應在這個圈子裏的對手和敵人,想方設法同他一起掃除障礙,至於出現在喬應身邊關心他的人,他只是遠遠看著,從不多嘴,也不會插手。就像當年的程妙然,他也只是提醒了一句要小心別被媒體曝光,除此之外再無多話。

因此他默許了沈斂突然出現在喬應的生活中,並且明目張膽的干涉喬應的健康狀況。他明白喬應為了這部片子已經投入太多,甚至遠遠超出了正常範圍,再這麼下去只會越來越危險。他無力阻止,所以需要一個像沈斂這般強勢的人來阻止喬應。

他只是恪守著身為一名經紀人的本分,默默跟在喬應的身後,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給予他最大的自由空間。

喬應忽然發覺,自己這麼多年能堅持下來,沒有和顧方一樣倒下去,一蹶不振,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其實是多虧了身邊有這個男人一直在支撐著自己。

沒有太大存在感,卻從不輕言離棄的經紀人。

“謝謝你,杜冉。”喬應真心實意的開口了,充滿了感激和無法言明的欣慰,輕輕的擁抱了一下自己的經紀人,“我一直想對你說,這些年如果沒有你,我撐不過來。”

高大的男人一瞬間竟微微有些紅了臉,猶豫了一下,也回抱了一下喬應,低聲道:“我並沒有做什麼……其實你一直是最棒的,喬應。”

這句話說得無比真誠,喬應倒有些尷尬起來,雖然無數次被媒體吹捧或打壓過,但還是頭一次聽到身邊親近的人稱讚自己“是最棒的”。

尤其自己這個經紀人,向來是沉默寡言的性子,和喬應相識這麼久,從沒說過這種感性的話。喬應也有些不好意思,笑著鬆開手,拍了拍經紀人的肩。

然後想起收工回家,沈斂只怕又在他家等著了,不由得又一陣頭痛。

老實說,戒酒的日子並不好受。

喬應自認是個很有意志力的人,就像當年他爆肥起來後,短時間內也能硬生生減肥瘦回去一樣,一開始他並不認為戒酒有多難。他知道自己的健康狀況直線下降,卻還是認為一旦殺青後,稍微努力就能戒除掉酒癮。

直到這段日子被嚴厲的監控,堅決不許沾染半點酒精,他才明白了那種痛苦。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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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特]蘇特--小明星 Empty 5

發表  Admin 周日 3月 16, 2014 3:27 pm

像行走在沙漠中快要饑渴而死的旅人,卻怎麼都看不到綠洲的感覺。

他總算理解了為什麼顧方在醫生已經給過了嚴厲警告後,還會不管不顧的繼續酗酒。原來一旦酒精上癮,那種從生理上到心理上的深深依賴感,要連根拔除,是如此痛苦。他甚至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一旦回到家,對著堆滿了各種食物卻唯獨沒有啤酒的冰箱,悶燥得只想一腳踹了這冰箱。

不但如此,沈斂連他精神上的依賴品也給一併剝奪了,那些他在拍戲以來像精神鴉片般賴以生存的電影光碟,全被打包帶走了。影碟架上排排放著一堆輕鬆搞笑的連續劇和電影,真不知沈斂從哪兒買來的。

喬應空虛得不知該如何是好,洗完澡只好坐在沙發上打開電視機發愣。然而一看到播放著的啤酒廣告,就有恨不得砸遙控器的衝動。

好渴……好想下樓開車去超市買酒回來……哪怕只是一罐,哪怕只喝一口也好。

就在他霍然起身的時候,大門被打開了,沈斂的身影出現在了門口。

喬應不由自主的微微變了臉色。

在沈斂的半威脅半強迫下,他不得不答應了對方的要求,默許了沈斂每天出現在他家裏。他知道沈斂是個說得出做得到的男人,他真的害怕沈斂會打電話給安榮,害他被迫臨時換角。好在沈斂並沒做出過任何出格的舉動,時間充足的話就會帶著食物過來和他一起用餐,若是實在忙,哪怕只是抽身過來看一看,也堅持要看到喬應上床休息了,才肯離開。

他不再對喬應做出任何過分的動作,不撩撥他的底線,喬應也就勉強接受了他不容拒絕的好意。

他心裏明白,這個男人正在試圖一點點的突破自己的心房。在自己最脆弱的時候。

但也不得不承認,沈斂真的非常有耐性,不急不躁,就那麼一點點廝磨著喬應的自製力。

抬眼看看面前的男人,沈斂的臉上還帶著一絲倦色,顯然是工作剛結束就趕了過來。即使如此,沈斂卻還是洗過了澡,一身休閒打扮,身上帶著淡淡的香水味,那是喬應異常熟悉的,曾經成功誘惑過他的味道。

迎向喬應的視線,沈斂微微挑起了嘴角,笑得優雅而性感。

喬應撇開了頭,他受不了沈斂這種無時無刻仿佛都在誘惑著自己的舉動。禁欲已久的身體?那間掀起了微妙的反應,但被他強壓下去了。

“吃過飯了嗎?”沈斂微微一笑,在喬應的身旁坐下,喬應皺了皺眉,不動聲色的挪動了一下身子。

“嗯。”他簡短的應了一聲。

隨著他的動作,沈斂的眼底閃過一絲暗色,隨即斂了下去,仍然帶著仿佛漫不經心般的笑:“今天有沒有偷偷喝酒?”

喬應迅速回頭,臉上帶著一層惱怒,他討厭沈斂說出這種曖昧不明的話語,也討厭這種親昵的姿態,於是僵硬著回答:“沒有。別說的這麼難聽,我不是你的犯人。”

沈斂低低的笑了起來,身子微微的傾了過來:“那麼,讓我檢查一下吧。”

喬應在猝不及防間,被壓倒在了沙發上。沈斂的臉湊了過來,嘴唇在他頸脖間流連了一陣,而後落到了他的唇邊。

喬應使勁推拒,張口怒道:“你別太過分……”

然而卻趁機被侵入了口腔,靈活的舌肆意的舔舐了一圈後,沈斂抬起頭,笑了笑:“果然沒有酒精的味道。”然後便再度深吻了下去,雙手緊緊的壓著喬應不斷抵抗的身體,一再的加深著這個吻。

他已經……忍耐了太長時間了。



31



男人熱烈的吻落下來的瞬間,喬應所有的抗拒通通被強勢的壓制下來。帶著濕意的雙唇貼了上來,齒關被撬開,狼狽中便已經被迫卷住了舌頭。舔吮翻卷的動作都異常急切,仿佛忍耐了許久,帶著深深的饑渴。掙扎間兩人的身體愈發的緊貼在一起,纏繞在沙發上,衣領被拉下,暴露在空氣中的皮膚被燃燒著高溫的手掌重重的撫上,充滿了情色的意味。

喬應的呼吸漸漸粗重起來,自從和沈斂分手後便禁欲已久的身體已經不可遏止的起了反應。最終被放開雙唇的時候,壓在自己身上的男人微微撐起身子,居高臨下的看著他。

那張原本有些蒼白的臉已經被暈染上了一層粉色,被吻得紅腫起來的唇上漾著潤澤的水色,為了補充氧氣而不得不張開嘴裏,可以窺見那粉紅色的舌頭還在輕微的顫抖。沈斂的眸色愈發的變深了。

他伸出手指,在那張唇上慢慢的摩挲著,聲音低沉而暗啞:“去床上吧,嗯?”

喬應還在不住的喘息,理智上的抗拒抵不過身體順應本能的熱烈,他抬起眼,看著壓在自己身上的男人,那樣一雙燃燒著灼熱情欲的黑亮雙眸,那樣一張令人無法不被誘惑的美麗面孔。他掙扎了一下,然而骨子裏同樣已經燃起來的深切欲望卻使得這個動作有些力不從心。

喬應不得不承認,每一次,他都會身不由己的被這個男人所引誘。

慢慢的平復了一下呼吸,喬應開口了:“讓我上你。”

沈斂頓時愣住了,說實話,他不習慣也不喜歡被人進入。性愛對他而言,享受的是掠奪與索取的快感,而不是被壓倒後的無力呻吟。

可是,這人是喬應。

稍微猶豫了一會,他終於妥協了,含笑支起了身子:“好吧。”

喬應眼神複雜的看著這個向來高傲清凜的男人,在自己面前直起了身體,修長的手指一顆一顆解開襯衣的紐扣,每個動作似乎都帶著無盡的挑逗。

他的呼吸瞬間加重。

視線隨著沈斂的手指移動,直到看到他胸前那串銀色鏈子上掛著的指環時,喬應的眼神驀然凝住了。體內已經燃起來了的欲望,瞬間冷卻了下來。

泛著冰冷銀光的戒指,貼在男人蜜色的肌膚上,隨著他的呼吸而微微起伏。喬應無法抑制的回憶起了那個夜晚,自己將這枚指環掛在沈斂的脖子上,那仿佛交換誓言一般的舉動,甜蜜的親吻,兩人緊緊交纏的十指。

可是那個男人……在那個時候,已經背叛了他。

注意到喬應?那間冷下去的眼神,沈斂的手指停在了皮帶扣上,順著他的視線,望向了自己胸前掛著的戒指。

他稍微變了臉色。

“喬應……”他試圖伸手將喬應拉向自己,卻被推開了。

喬應翻身從沙發上站了起來,他有些想笑卻又笑不出來,自己在幹什麼?這麼輕易就被沈斂迷惑了心智,難道以為上了他一次,就能扯平了?

在被沈斂挑起情欲的瞬間,喬應不是沒有動過這樣的念頭——把這個慣來驕傲優雅的男人壓在身下,狠狠的貫穿他,折磨他,聽他因為難耐而發出的細微呻吟,欣賞他被自己進入時的虛弱姿態,想必那樣的話,自己會相當的滿意吧?

——從來都不知道自己原來是個這樣淺薄的人。

這樣又能證明些什麼呢?證明在沈斂的心裏,自己確實是與眾不同?只有自己才能讓他心甘情願的被壓倒?

他果然還是對這個男人……無法做到完全無動於衷。

喬應伸手在茶几上摸了煙,走到窗前,點燃,深吸了一口,再緩緩的吐了出來。隔著薄薄的煙霧,暗色的落地窗上,映出了自己身後那個男人的身影。

沈斂慢慢的走到他身後,伸出雙臂,摟住了他的腰:“喬應,究竟要怎樣……你才肯原諒我?”

面對喬應的拒絕,他忍耐,一再的放低姿態,甚至甘心讓喬應壓倒他,進入他。他看得出喬應對他並非完全冷漠,明明也心動了,究竟在固執些什麼?

“你以後別再來了。”

回應他的,卻是這樣冷淡的一句。



32



沈斂瞬間呆住了,做夢也沒想到自己這麼多日來為喬應所做的一切,換來的,竟是這麼冷淡到極點的一句。

忍耐著不去碰觸他,忍耐著不說出讓喬應不能適應的言語。每一天即使再累再辛苦,也一定要見他一面才能安心。在他如此擔心的對方的時候,明明對這個人充滿了佔有欲也辛苦忍下來,嘗試著一點一滴再次打開他心房的時候,換來的,只是這麼冷漠的背影。

纏在喬應腰間的雙臂慢慢的鬆開了,他聽到沈斂低低的聲音傳來:“喬應,你真的以為不論說什麼,我都不會受傷害麼?”

喬應的嘴角動了動,卻依舊沉默。

“你就這麼討厭我,再也不想見到我?”

回應他的,還是沉默。

沈斂終於抬起手,將解開的紐扣一顆一顆重新扣好,彎腰拾起外套,搭在了手臂上,看了一眼仍舊背對著他的喬應,轉過了身子。

“等你拍完這部戲,我就再不來了。”

喬應的身子微微動了一下。

“我不會再對你做什麼了,喬應。”

“哢嗒”一聲,喬應終於回過頭去,空蕩蕩的屋子裏,滿室黑暗。

沈斂終於還是走了。

喬應對著落地窗,看到沈斂的車開出車庫,轉了個彎,消失在了夜色中。喬應微微的仰起了頭,指間的香煙湊到唇邊,深吸了一口。

地板上落了一地的煙灰。

就像曾經那麼莫名其妙的迷戀上他,沈斂這次突如其來的熱情,又能持續多久?一旦得到了就覺得食之無味,這樣的男人,自己奉陪得起嗎?

青春,美貌,這些都只不過是彈指一揮的東西,自己已經剩下的不多了。如果有一天再不是現在的喬應,如果什麼都沒有了,只剩下那個普普通通的男人,沈斂還會將目光凝視在他身上嗎?

恐怕他會毫不猶豫的再度去追逐第二個淩軒,第三個淩軒。

而自己的感情,又經得起幾次這樣的揮霍?沈斂那樣的人,喜歡的時候什麼都是好的,溫柔到極點,一旦厭倦了,卻也殘忍到極點。

既然害怕被束縛,那就徹底去享受不會被束縛住的戀情吧。

只不過他不適合罷了。

沈斂自那晚後,果然遵守諾言,再不對喬應流露出任何親熱的舉動。每天只是例行公事一般,過來喬應的家裏看看他的情況,定時和杜冉通電話,拜託他在片場看好喬應。

那種曖昧的氣氛蕩然無存,喬應都不明白為何沈斂還要堅持每天過來。只是他也不再出聲要沈斂離開,沈斂向來言出必行,說了這部戲拍完後就再不來找他,想必不會食言。

離殺青還剩十余天時,沈斂給他打了個電話,說自己因為專輯封面拍攝,要外出一段時間,所以這幾天都不會過來了。

喬應笑了笑,說了句我知道了,掛斷了電話。那通電話並未對他造成什麼影響,很快他就投入到了工作中去。盡職的拍完了自己的戲份後,經紀人送他離開片場,習慣性的問他要不要在外面吃了飯再回家,而喬應也如同往常般的回答,不必了,家裏還有吃的。

回到家,拉開冰箱,裏面堆滿了沈斂替他購置的各種食品。隨便弄了個晚餐出來,吃完後洗了澡,躺在沙發上,打開了電視機。

一切的一切,都和平常沒什麼區別。

直到電視裏忽然傳出聲刺耳的尖叫,喬應才忽然被嚇了一跳般將視線移回到螢幕上。電視裏播放著的連續劇他根本都沒留意到什麼時候開始的,也不知道自己轉到了哪個台。他竟然維持著清醒的狀態發呆了一整個晚上。

明明無事可做,卻不願上床去休息。喬應隔了好久,才終於意識到,他已經習慣了每天沈斂的到來。

哪怕兩個人已經沒有太多話可說,哪怕沈斂只是過來看著他洗漱完畢後上床睡覺再離開,卻也好像成了每晚的固定模式一樣。

習慣是可怕的事物。

喬應迅速關閉了電視,匆匆洗漱了一番,把自己拋上了床。努力的回想了一遍當天所拍的情節,又把明天需要拍的部分默默在腦海裏過了一遍,卻還是異常的清醒,毫無睡意。

原來沈斂就是用這種方法,一點一滴,不知不覺中再次侵入了他的生活。

喬應終於煩躁起來,翻身坐起,撥通了經紀人的電話。

“喬應?這麼晚了,有什麼事?”杜冉的聲音裏有一絲訝異,喬應很少會在私人時間打電話給他。

“你還沒睡吧?方便過來一趟麼?幫我帶點藥過來……”

杜冉瞬間緊張起來:“你怎麼了?是哪里不舒服嗎?”

“不,不是。”喬應握著手機,忽然覺得自己大晚上的竟去騷擾杜冉,實在是有些過分。這男人只不過是自己的經紀人,又不是專職保姆……難道失眠了,就要他去幫自己買安眠藥?“我沒什麼事,只是忽然有點失眠罷了。”

“你想去買安眠藥嗎?”杜冉的聲音瞬間提高,“那種東西怎麼能隨便吃?我還是過來看看……”

“不用了。”喬應急忙打斷了他,“我沒事……真的沒事。你別過來了,我不會去買安眠藥。”

“去買酒也不可以!”

喬應苦笑了一聲:“我也不會。”

雖然一瞬間他真的有這種念頭,但這麼多天都忍了過來,不想功虧一簣。

不想被沈斂瞧不起,一旦沒有他在自己身邊監督,就輕易的再次依賴上酒精。

掛斷了電話後,喬應重新躺回了床上。沒過多久,忽然聽到了手機鈴聲響起。

是杜冉的號碼。

喬應吃了一驚,連忙接起電話:“杜冉?”

“你在家吧,喬應?”

“是,怎麼了?”

“那麼,開一下房間的燈。”

喬應有些莫名其妙,忽然醒悟過來,急忙跑到客廳,開了燈,走到窗前一看,果然看到杜冉的車就停在馬路對面。

高大的男子隱在夜色中,看不清臉孔。但是看到客廳的燈亮了,確認了喬應果然沒有跑出去買安眠藥或買酒,這才上了車,放心的離去了。

喬應怔怔的站在落地窗前。

他從來都不知道,原來自己竟然叫人擔心到了這種地步。

沈斂的每晚必到,杜冉的全程看管,就連自己無心中的一個電話,也能害那人大半夜的驅車趕到自己家門前,只為了確認自己平安無事的留在家裏。

喬應緩緩抬手掩住了臉。

他……從來不是這麼軟弱的人,從來不會輕易給別人添麻煩,也從來不曾如此任性。

抱歉,杜冉。我不知道讓你如此擔心。

不會再有下次了。

不會再被這種軟弱左右,不會再次依靠藥物或酒精來麻痹自己。







33



拍片已漸進尾聲,喬應的神經也越崩越緊。整部戲的精華都在最後,他絕不容許自己有絲毫的差錯。

原本就已經失眠,這下更加晚上難以睡著覺。喬應翻來覆去的翻看劇本,一再的揣摩各種表情和語調,大半夜的竟然精神抖擻的去廚房沖了杯咖啡。他走到客廳,習慣性的挑起窗簾,往外望去。

夜色中不遠處一點亮光突兀的一閃即逝,喬應愣了一下。

出於職業敏感性,他察覺到那是有人在偷拍。藝人原本就沒有太多隱私可言,但喬應是出了名的私生活相當低調,自從當年跌落穀底後,更是深居簡出,一個過氣了的演員,狗仔隊很乾脆的放棄了他。

他從來就不是具有緋聞價值的人物。

喬應不由得有些驚訝,心想自己最近也沒什麼大動作,新片尚未殺青,也沒和女主角傳出任何緋聞,怎麼會突然引起狗仔隊的關注?

他隨意的向著閃光燈亮過的方向望瞭望,並沒有太在意的喝完了咖啡後,拉上窗簾回房。剛剛躺上床,就聽到電話鈴聲響了起來。

沈斂離開後,最初的兩天毫無音訊,等到第三天開始,終於給他打來了電話。通話內容倒很平常,不刻意親熱,片言隻語之間聽得出確實是關心他的情形,甚至連他失眠的事情也知道了。喬應心想,難怪經紀人每天都在片場電話不斷,八成是在向沈斂彙報他的日常狀況。

真不知沈斂那傢伙,拿什麼收買了原本對他忠心耿耿的杜冉。

於是拿起話筒的時候,喬應想當然的以為是沈斂,喂了一聲,對方卻不出聲。喬應有些奇怪,等了半晌,才聽到話筒裏傳出個怪異的男人的聲音:“你剛剛,看到我了對吧?”

喬應一瞬間驚嚇得連語調都變了:“你是誰!”

那人發出吃吃的笑聲,聲音異常的怪異,也許是用了變聲器一類的東西,說道:“我很喜歡你,喬應。從你演的第一部電影開始,我就喜歡上你了。我收集了你幾乎所有的電影海報,可還是覺得不滿足。後來我才發現,原來我還可以親手把你拍下來,收藏到我為你做的相冊中去。我拍了你很多照片,你真迷人。改天我寄給你看,好不好?”

沒等喬應說話,通話就在那男人怪異的笑聲中結束了。

對方掛斷了電話。

喬應維持著舉著話筒的姿勢,背上滲出了涔涔的冷汗,手臂上汗毛曆豎,似乎連四周的溫度都降到了零點。

他……竟然在毫無察覺的情況下,被個變態跟蹤偷拍了這麼長的時間?

喬應沒有報警,隔天換了電話號碼,把家裏的窗簾全部換成了加厚型。然而一旦發覺了自己的周圍,在看不到的暗處,潛伏著一個陌生的男人隨時隨刻悄無聲息的在偷窺著他,正常人都無法當成什麼事都沒有發生。

這天在收工後,經紀人送喬應回家,照例將公司收到的粉絲寄給喬應的包裹交給他。粉絲給偶像寄信寄卡片並不稀奇,經紀人過濾了大部分後,會將看起來比較貴重的包裹類交到喬應手中。喬應像往常一般拆開了包裹,裏面裝著一隻紙盒,打開紙盒後,是一本精美華麗的相冊。喬應有些疑惑,隨手翻開了相冊,瞬間臉色發白,無法抑制的發出了驚恐的低呼聲。

經紀人吃了一驚,忙探頭過來一看,只見相冊裏面全都是喬應的相片——有他穿著睡衣在陽臺上抽煙的,半裸著身體站在落地窗前往外看的,形形色色,各種各樣,唯一的共同點,就是這些照片裏的喬應,全都是深夜在家,並且絲毫沒有發覺自己正被攝進鏡頭裏。

杜冉倒抽了一口冷氣:“喬應,你被人偷拍?”

喬應臉色蒼白,半晌,才回答:“是。”

“你知道?!”

“嗯。那人……前天晚上打電話到了我家。”喬應不想讓杜冉擔心,因此並沒有告訴他這件事,換了電話號碼後,那人也沒有再打電話過來。回家就拉緊窗簾,也杜絕了再被偷拍到的可能性,可他沒料到,連自己收工後從車裏下來的照片也有。

那人……究竟躲在哪個角落,舉著照相機,默默的監視著他?

杜冉的雙眉立即皺了起來,語氣中充滿了擔心和震怒:“趕快報警!喬應,這人是個變態!”

喬應卻阻止了他:“算了,杜冉。我不想鬧出那麼大的風波。過幾天就殺青了,到時候我會找房子搬出去。這個人……應該不會對我怎樣。”

“你怎麼知道這個人不會對你怎樣?”杜冉陡然發怒,“你怎麼知道他不會傷害你?他這樣做,就已經是在威脅你了!”

喬應依舊搖了搖頭,勉強鎮定的笑了笑:“他……只是我一個影迷罷了。也許是偏激了一點,不過……應給不會對我怎樣。”

這世界上總有各種各樣的偏執狂,喜歡一個人,就會理所當然的將對方視為自己的所有物。喬應不是不知道有些瘋狂的粉絲,會對自己的偶像做出一些偏激的舉動。但他還是認為,那個男人不會保持著想傷害自己的念頭。

畢竟在自己發覺他之前,他並沒有對喬應怎樣。

更何況,喬應此刻所有的精神和心思,全都在新片的最後收尾部分上,他不想分心分神去處理這些事情。

等到這部片子殺青了,就找地方搬走吧。自己小心一點,不給那人偷拍到的機會,應該沒事的。

杜冉無法勸服他,緊閉著雙唇沒有說話,最後只好答應暫時不報警,但堅持明天收工後,要親自送喬應回家。

喬應知道他擔心,也就沒有拒絕他的好意。

第二天一早,杜冉就開車來接他去片場,一直等到收工,再開車送他回家。他甚至不放心喬應獨自上樓,一路上都叮囑喬應一定要等他停好車,跟他一起上樓。

誰知道那個變態躲在大廈的哪個角落,萬一潛伏在電梯裏或者喬應的家門口怎麼辦?

喬應知道,自己被偷拍的事情確實是嚇到杜冉了,為了讓他安心,點頭答應了。下車的時候,等著杜冉停好了車後,喬應正準備等他一起上樓,卻發現杜冉突然停下了腳步,看著他身後。

他有些疑惑的轉過了頭。

熟悉的身影就站在離自己不遠的地方,手裏還拖著行李箱,一副風塵僕僕的模樣。

是沈斂。

喬應愣住了,沈斂的工作並未結束,這樣突然的跑回來,實在出乎他的意料。杜冉默默的看了沈斂一眼,對方向他微微笑了一下,於是回了個禮貌性的笑容,別開了視線。

“我走了。”

杜冉向喬應打了個招呼,掉轉頭去,重新上了車。

是他打電話告訴沈斂喬應被人跟蹤偷拍的事情,但是他沒想到沈斂一接到電話,連工作都丟下就跑回來了。

也好……至少能有人陪著喬應,免得他一個人對著空蕩蕩的房子。分明是害怕的,卻無論如何不肯表現出來,不肯叫別人擔心。

他只能送喬應回家,送他到家門口,卻無法進入他的私人空間。

這麼多年以來,他和喬應之間,不成文的規矩。







34



喬應有些意外,不,應該說是太過意外,以至於維持著那個面對沈斂的姿勢,連招呼都忘了打。還是沈斂主動走過來,輕輕推了他胳膊一下:“上去吧。”

喬應呆怔著被推進了電梯,自從那天晚上拒絕了沈斂後,他以為沈斂終於死心放棄了。那個男人,只怕從來沒有嘗試過被拒絕的滋味,更何況還是被他一而再,再而三的不留餘地拒之門外。他喬應又有什麼魅力值得沈斂不屈不撓的堅持下去呢?說穿了,像沈斂那樣的男人,身邊多的是新鮮美貌的獵物,等著投懷送抱的大有人在。就算沈斂仍然每天給他打電話,只怕也是出於那最後一點餘情未了。

喬應實在沒想到沈斂竟會就這麼趕了回來。

直到進了門,喬應還在震驚中尚未回過神來。沈斂脫了外套,熟門熟路的去倒了杯熱水遞給喬應,他才怔愣著問了一句:“你的工作……提前結束了?”

沈斂搖了搖頭:“沒有。”然後微微歎了一口氣,“我接到杜冉的電話,知道你被變態跟蹤狂纏上了。他說你堅持不肯報警,我實在是擔心……”

“為了這麼點小事,你就丟下工作跑回來?”喬應不敢置信的看著他,“入行這麼多年,你從來不是公私不分的人,何況事情並不像杜冉說的那樣嚴重……”

“小事?”沈斂的聲音裏陡然染上了怒意,“你覺得是小事嗎?偷窺你跟蹤你還把照片寄到你手裏,這不叫變態叫什麼?誰知道他接下來會幹出什麼事情?是不是真的等傷害到你了,你才知道什麼叫怕?”

喬應一時之間竟無話反駁,好半天,才說:“也許他並沒有惡意……”

“侵犯你的隱私,還叫沒有惡意?”沈斂神情嚴肅,語氣冷酷,“你不能繼續住在這裏了,太危險了。馬上找地方搬家。”

喬應有些煩躁的掉過頭:“我現在沒時間去找地方搬家。片子正拍到最重要的部分,馬上就要殺青了,這種時候你叫我怎麼有空去看房子?”頓了頓,放緩了語氣,“最多我拍完這部片子後就搬家,這總可以了吧?”

“就算一時找不到房子,哪怕暫時搬去酒店,也比留在這裏好!”沈斂的語氣裏帶著不由反駁的強硬,“難怪杜冉說你頑固,你怎麼連半點自我保護意識也沒有?”

沈斂以前也遇到過狂熱的影迷,寄了無數封求愛信給他,得不到回應就堵在公司門口,威脅著自殺一定要見他一面。當時這件事被媒體爭相報導,一時之間鬧得沸沸揚揚。沈斂自此深知影迷對於偶像的執著若到了偏執的地步,真的是什麼事情都能做出來。

可是喬應竟然不以為然。

他恐怕是以前從沒遇到過這樣偏激狂熱的影迷吧?以為只要是喜歡自己的人,就怎麼都不會傷害他麼?這世界上那麼多變態,哪個不是以愛為名義來傷害別人?喜歡到要偷窺,要跟蹤,恨不得佔有他的全部——之後伴隨而來的,只怕是得不到後的傷害,甚至不惜親手毀滅……這樣的喜歡,哪里還是喜歡,分明已經是一種不正常了。

而他最擔心的是喬應竟然如此固執,不肯搬家也不肯聽杜冉的勸,為了不影響工作,哪怕被個變態狂纏上了也要堅持拍完電影后再搬家——杜冉說自己勸不動喬應,沈斂當時接到電話後,連想都沒多想就連夜訂機票趕了回來。

這個男人有多固執,他比誰都清楚。

喬應沉默了良久,說實話,這件事讓沈斂擔心到了寧可不顧工作也要趕回來見他一面,震驚之餘沒有一點點感動是不可能的。杜冉也曾經說過要喬應暫時搬去酒店住,找新房子的事情,可以交給他來辦。可是喬應依舊覺得麻煩,而且也不認為事情有到那麼嚴重的地步。

說到底,他還是認為那人並沒有傷害自己的意思,只不過是迷戀過頭了,才做出了這些不正常的事情。喜歡一個人並沒有錯,即使那個人從來沒有瞭解過真正的自己,哪怕他迷戀上的只是螢幕上虛幻的錯覺,喬應也不想將對方當成變態來看待。

在他最低谷的時候,如果沒有那些死忠影迷還在默默的支持著他,等待著他複出,也許他早就撐不下去了。

這世界上,他比誰都更加珍惜喜歡著自己的影迷。不到萬不得已,不想傷害到他們其中的任何一個。

“我……會考慮。”喬應終於做出了妥協,低聲開口,“等拍完明天的重頭戲,後面就只需要補拍一些零散的鏡頭,我會抽空先找地方搬出去。我想那人暫時也不會再做什麼了。”

沈斂知道喬應已經做出了最大程度的讓步,也不好再勉強,於是點了點頭。靜默了一會兒,喬應看向他:“你什麼時候回去?”

沈斂愣了一下,回答:“就這兩天。”

原本就是安排得密密麻麻的行程,他硬是擠出時間趕了回來。這麼多年來他從來沒有因為私人事情而耽誤過工作,這次若不是太過擔心,他也不會不管一切的丟下工作。原本想著即使是態度強硬也要讓喬應立刻搬走,避開那個偷窺狂的騷擾,現在喬應雖然答應了,但以喬應的性子,不看著他搬走實在難以安心。

就算耽誤兩天工作,他也不能在這時候離開。

兩人又不約而同的沉默了下來,沈斂抬腕看了看表,開口:“很晚了,你洗了澡就早點休息吧。我一會兒自己回去。”

喬應想說什麼,最終還是將要出口的話吞了回去。他知道沈斂會留下來看著他上床休息了再離開。這男人分明已經一臉的倦容,長途飛行後連家都沒來得及回就趕了過來,明明這麼擔心,卻還是遵守著約定,不會讓他為難,不會留宿在他家。

連對個變態都能如此寬容的自己,卻一再狠心的對待沈斂。

喬應覺得心口處有些微微的發疼。

他不怕對方離開時的殘忍,卻唯獨承受不住這種默默付出的溫柔。

終於,他低聲開口了:“謝謝你,沈斂。”

沈斂愣了一下,見喬應說完後就轉身進了浴室,不由得露出了微微的笑意。似乎連長途奔波的疲倦也隨著這句低聲的道謝而去了大半。

他喜歡的喬應,冷漠的外殼下,其實有著比誰都柔軟的心。曾經被他當成追逐喬應的籌碼,如今才明白那份珍貴。

他再不會放手。

喬應第二天醒來,沈斂已經離開了。茶几上留了張便條,叫他收工後早點回家。

笑了笑,心裏也溢出些許暖意。喬應吃了早飯,接到了杜冉的電話正準備出門,忽然發現門縫裏塞了個信封。

他有些吃驚,彎腰將信封抽了出來,拆開一看,裏面是一疊照片。有沈斂昨晚站在他家樓下的,還有其他一些以前沈斂出入於他家的照片。

最後那張是沈斂從他家樓下出來時的照片,臉部被紅筆打了個“X”,照片的背面歪歪斜斜的寫著兩行字:

喬應,我喜歡你,但我實在不喜歡這個男人。

我不希望再看到他出現在你家裏。不然我不會放過他。

喬應瞬間凝住了呼吸,手心滲出了涔涔的冷汗。

這個人……竟然連沈斂的照片也偷拍了,甚至包括以前沈斂來自己家裏的那些照片,他究竟潛伏在自己身邊多久了?

又為什麼……直到現在才來威脅他?

他的心裏一片慌亂,他終於察覺到了,這人並非單純的喜歡自己,迷戀自己,而是另一種瘋狂的佔有與侵犯。

或許他真的不會對自己做出什麼傷害的舉動……但是,他會對沈斂做什麼?

喬應不敢再多想,匆匆忙忙給沈斂發了條短信,叫他晚上別來自己家。然後將那疊照片塞回了信封,開門離開了。



35



一到片場,化好妝換好了服裝,鎂光燈下一站,喬應立即進入了另一個世界。

終於等到了最重要那場戲的拍攝。

顧方生前的最後一部片子在票房上一敗塗地,所有負面的評論鋪天蓋地的向他砸來。投資公司和他終止了合約,他身邊最後一個支持者也離開了他。

“顧方,我給了你這麼多次機會,結果每次都是大把的錢扔進了水裏。我也只是個生意人,不說賺錢,連成本都撈不回,虧了個底朝天。”一直以來都投資幫他拍電影的男人一臉疲倦,熄滅了指間的煙頭,對他說,“不是我不想幫你,實在是有心無力,抱歉。”

這個曾經真心欣賞他的電影,拍著他的肩說,“無論如何我都會支援你,拍出真正的經典給那些笑話你的人看吧!”的男人,在他最低潮的時候伸手扶了他一把的男人,終於也和其他人一樣,徹底的拋棄了他。

顧方茫然的望著他,最後擠出了一絲苦澀的笑容:“我知道。我……其實也累了,暫時都不會再拍電影了。”

男人也有些心酸,歎口氣,拍了拍他的肩:“給自己放個假,休息一段時間吧。”

顧方步伐踉蹌的離開了。

如果連最後一個真心對待他的電影的觀眾都離場了,顧方不知道自己還有什麼堅持下去的理由。

幾天後,他在一場痛醉中離開了人世。離開了這個充滿了嘲笑和諷刺,不屑和冷語的世界,帶著他至死都沒有放棄過的最初的理念。

那麼頑固,死不認輸。



念完最後一句臺詞,喬應只覺得整個人都快虛脫了。這場鏡頭完成後,整部戲基本上也算收尾了。然後就只剩下一些零碎的鏡頭需要後期補拍。鎂光燈逐漸黯去,淡淡的光暈照在他身上,閉著眼睛垂躺在沙發上,身體逐漸的冰冷。

顧方死了。

喬應的靈魂仿佛這一刻也離開了軀殼,辛苦了幾近半年,為了這個角色幾乎毀掉了自己的健康,全身心的投入,甚至差點無法抽離角色——就這麼,終於要結束了。

空蕩蕩的心底,顧方的人生,就此告一段落。

而他一時之間,竟然有種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誰的錯覺。

杜冉將他拉起後,他還是渾渾噩噩的,榮安過來拍著他的肩,說了些什麼他也沒反應,身旁的人來來往往,人聲嘈雜,而他始終處於恍惚中。

最後連妝都沒有卸,就被杜冉拉扯上了車。直到回了家,反手關上門,還未來得及開燈,猝不及防間忽然從背後被人攔腰抱住了。



喬應大吃了一驚,幾乎叫出聲來,直到對方叫了一聲他的名字,才發覺是沈斂。喬應驚魂未定,維持著被抱住的姿勢,大腦還沒反應過來,就聽到沈斂帶著壓抑的聲音傳來:“為什麼一整天你都不接電話?為什麼叫我晚上不要來你家?”

喬應這才想起自己早上給沈斂發了條短信後,沒等到回復就進了攝影棚。收工後也不記得拿手機出來看看。於是急忙掏出手機,這才看到上面果然一連串的未接來電。他不由得一陣歉然:“抱歉,我沒看到。”

沈斂仍舊緊摟著他沒鬆手,喬應皺了皺眉,掙了一下,卻被抱得更緊。他不得不開口:“沈斂,放開我!”隔了一會兒,才聽到沈斂低啞著聲音開口:“我還以為……你又要再次將我拒之門外。”



昨晚自喬應家離開後,睡醒來就接到這麼沒頭沒尾的一條短信,沈斂瞬間懵了。之後怎麼給他打電話也不接,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他不明白自己又做錯了什麼,仔細回憶也並沒說過什麼逾矩的話,昨晚喬應甚至還向他道謝了。為什麼才隔了一天,又將他拒之門外?到底要怎樣做才算對,怎樣的小心翼翼才不會碰觸到喬應的底線,沈斂完全亂了章法。

幸好……喬應並不是這個意思。

他慢慢的鬆開了手,將喬應的身子轉過來,面對著自己:“那到底是為什麼,不能讓我來你家?”

喬應皺緊了眉,半晌,無奈的歎了口氣:“因為那人拍下了你的照片,塞到我家門縫。”

沈斂瞬間變了臉色。

“他用照片威脅我,我怕他真做出什麼事來,所以才叫你晚上別過來。”喬應不想讓沈斂知道那人用以威脅自己的,是揚言要傷害沈斂,所以並沒有將照片拿出來。頓了頓,他對沈斂說,“你還是回去吧……不,我送你回去。”

他真的怕那個變態就潛伏在附近,萬一沈斂從他家離開時,那人突然沖出來對他不利怎麼辦?至少自己也在的話,那人應該不會做出什麼事來吧。



沈斂卻沒有出聲,突然轉身向喬應的臥室走去。喬應不明所以,急忙跟上去,只見沈斂逕自拉開了他的衣櫃,翻出個旅行袋,然後將衣服往袋子裏塞。喬應吃了一驚,扯住他:“你幹什麼?”

“現在就收拾東西,搬去酒店。”沈斂一邊替他收拾衣物,一邊回答,“你昨晚答應過我,拍完今天的重頭戲就搬走。你忘了嗎?”

“可是……”

“那人已經不正常了,都把照片塞你門縫了,還威脅你,你還能放心的繼續住在這裏嗎?”沈斂轉頭看著他,“你到現在還認為他不會傷害到你嗎?”

喬應無言以對,眼睜睜看著沈斂拎著旅行袋又走向客廳,只得跟了上去。沈斂說的不錯,那個人所做的一切,都無法以正常人來看待,普通人早都該報警了。



因為只是暫時搬去酒店,也沒有太多可收拾的,喬應給杜冉打了電話,叫他幫忙訂酒店,然後就跟在沈斂身後出了門。杜冉聽到後也很擔心,但得知沈斂在後,便沒有親自來接喬應,只是說先去酒店住兩天,回頭找到了合適的房子再搬走。

兩人出了大廈,到了車庫,沈斂正要去開車,忽然頓住了腳步。喬應有些驚訝的看了看他,忽然視線一頓,離自己幾米之遠的地方,站了個人。

那人看到了他們,慢慢的從黑暗中走了出來。看起來面目很普通的年輕男人,只是臉色蒼白,目光死死的盯著沈斂手裏拎著的旅行袋。片刻,他抬起了頭,看著喬應,蠕動著嘴唇:“你……要跟這個人去哪里?”

喬應瞬間渾身發寒,沈斂一步擋在了他身前,看著那個人:“偷拍照片的那個人就是你吧?”

那人用一雙充滿了恨意的眸子盯著沈斂,然後轉頭看向喬應,目光竟變得有些悲傷:“我說了,不想再看到這個男人出現在你身邊。為什麼你不聽呢,喬應?”

喬應一動不動的看著他:“你是我什麼人?”

淡漠而冷酷的語氣,那人瞬間慘白了臉。他的嘴唇抖動著,似乎想說什麼,向著喬應的方向走過來。沈斂向前攔了一步,開口警告道:“你再糾纏,我就報警了!”

那人腳步驀然頓住,忽然朝著沈斂狠狠的撲了上來:“為什麼你不去死!”



36



男人的手裏不知道什麼時候抓了一把水果刀,向著沈斂撲過來的時候,銀光劃過,沈斂急忙扭身避開,卻還是被一刀紮在了胳膊上。沈斂悶哼了一聲,忍痛反手將那人使勁掀開,男人紅著眼再要撲上來,卻被喬應從身後抱住狠狠往後一拖,然後按在了地上。

男人兇狠的眼神對上喬應的雙眼後,霎時軟了下去。他被喬應按在了地上,也不掙扎,只是紅著眼眶抖著嘴唇,用似乎要哭出來一樣的聲音說:“喬應……我喜歡你啊!”

喬應居高臨下的看著他,眸子裏不帶一絲溫度,聲音冰冷入骨:“喜歡到要用刀子來紮我嗎?”

男人慌忙的搖著頭:“不是……我怎麼會傷害你?都是那個男人不好!他糾纏你,騷擾你,還想帶著你離開……都是他的錯,我恨他!”他急切的說著,眼神狂亂,“你這麼優秀,怎麼能被個男人纏住。我不許他毀掉你,我不許……”

沈斂一手捂著受傷的胳膊,走到了喬應身旁,陰沉的眼神落在男人的臉上,冷冷的開口:“你這種人,也配說喜歡喬應?”

男人死死的瞪著沈斂,然後慢慢將視線轉到喬應身上,面對他毫無表情的臉,終於哭了出來:“我只是喜歡你而已啊……”

喬應冰冷的視線終於稍稍軟了下來,慢慢彎下腰,將男人從地上拉了起來。

“就算你喜歡我。”喬應靜靜的看著他,“那也與我的人生毫無關係。”

男人一下子臉色煞白,絕望的盯著喬應,眼淚大滴大滴的滑落眼眶,顫抖著嗚咽起來。



吵鬧聲驚動了保安,跑過來見狀,驚疑不定的看了看沈斂,又看了看喬應,十分緊張:“喬先生……要不要報警?”

喬應向他擺了擺手:“沒事。”然後指了指還坐在地上哭泣著的男人,“把他帶走吧。”

保安走過去,將那個男人從地上扯了起來。那人一直在哭,但是再沒有抬頭看喬應一眼。喬應心想,或許從今天起,那人再不會對自己抱持著這種瘋狂的迷戀了,因為幻想破滅了。

站在他身旁的沈斂身子突然軟了一下,喬應急忙伸手攬住了他的腰。見他的胳膊上還在流血,臉色也白得嚇人,慌忙道:“我送你去醫院……”

沈斂搖頭笑著阻止他:“這樣子送我去醫院,不怕明天上頭條?小傷而已,帶我去你家包紮一下就行了。”



喬應將沈斂扶回了自己家,將他安頓在沙發上後,忙去找出了醫藥箱。簡單的處理傷口他還是會,小心翼翼的幫著沈斂脫下了外套,將他受傷的胳膊從襯衣袖子裏脫出來。傷口並不是很深,用酒精沾著藥棉消了毒,然後纏上了紗布。喬應擔心的抬頭看他:“會不會影響到你封面專輯的拍攝?”

沈斂笑了起來:“我又不是要拍寫真,穿著衣服誰能看出來。”

喬應聞言低下了頭,半晌,低聲道:“抱歉,害你受傷了。”

也許他早該聽杜冉和沈斂的勸,在發現那個人後就立刻搬走。可自己卻固執的認為那人不會對他怎麼樣,掉以輕心,結果害得沈斂……

沈斂從他後面輕輕的靠了上來,貼著他的肩:“不必向我道歉,你一直對那人心軟,也只是怕傷害到喜歡自己的人,不是嗎?”



他真的好喜歡這樣的喬應。

從不在任何公開場合或者媒體採訪上對自己的影迷說什麼我也喜歡你們,我最珍惜的就是你們之類的話。但在他心底,卻又將他們看得無比珍貴,不忍心傷害半分。這個表面上冷淡的男人,只是不擅長去表達自己的感情罷了。

他慢慢的將喬應的身體扳轉過來,看到他半垂的眼睫微微的顫著,忍不住湊過去輕輕吻了一下他的臉頰,喬應的身子顫了一下,微微側頭想要避開,卻在下一瞬被壓倒在了沙發上。



溫柔中略帶強勢的壓迫,喬應條件反射的就要伸手推拒,卻在碰觸到那纏著紗布的胳膊時,遲疑的停下了動作。這一秒的遲疑無疑給了沈斂更加堅定的決心,他低低的笑著,在喬應耳邊說:“我不會怎麼樣,只是想親親你,喬應。”

話音剛落,細碎而纏綿的吻就落了下來。沈斂慢慢的吮吻著他的唇,伸出舌尖,細細的描繪著他的唇形,然後一點點的探入進去。

這是一個久違了的親吻,喬應的神智一點一點的被剝奪,迷茫的視線落進壓在自己身上男人墨黑色的瞳孔裏,倒映出一對同樣沾上了情欲豔色的眸子。

“我明天就要趕回去了。”沈斂暗啞的聲音在纏綿不已的熱吻中斷斷續續的傳來,“雖然我真的……捨不得就這麼走。”

喬應的雙臂慢慢的抬起,終於抱住了沈斂的背,然後一個翻身,將他壓在了身下。深吸了口氣,那雙眸子在夜色中熠熠生輝,在沈斂略帶詫異的眼神中,俯下頭吻了下去。



一直以來,都無法抵抗這個男人的溫柔。

從一開始的被吸引,到逐漸的沉迷。即使明知這個男人骨子裏的劣根性,被傷害後一再的抗拒,冷漠以對,卻還是被這個男人再次攻破了心防。

每個人一輩子總要遇到一次的劫數,對他來說,也許就是沈斂。

又輾轉著重重吸吮了一下沈斂的唇,終於放開了他。沈斂被他熱情的親吻弄得氣喘吁吁,雙眸發亮,熱切的看著他:“你原諒我了嗎,喬應?”

這樣像小孩子一樣充滿了期待的眼神,喬應竟看了有點忍俊不禁。

惡劣的男人,卻又時不時會露出這樣天真的一面。

“你不需要我的原諒,沈斂。”喬應微微一笑,“我和你一樣,也只是順應自己的欲望而已。”

想要親吻,想要壓倒對方,想要和他肌膚相觸,擁抱纏綿的欲望。

說到底,也只是對自己的妥協而已。當他發覺自己最終還是無法抗拒這個男人,無法否認自己竟然還是喜歡著他時,也只好選擇妥協。這個時代這般境地裏,其實從來就不存在完美無缺的愛情。



微微俯下頭,看向沈斂。那樣還帶著激情未退熏騰著紅暈的面孔,那樣性感而低啞的聲音,那樣略挑起嘴角似笑非笑的表情,那樣跨坐在自己腰上高高在上的姿態,沈斂面對這樣的喬應,不由得目眩神迷。

只有在情動的時候,才會散發出驚人性感的喬應,他無法從這種迷戀中抽身。

一伸手將喬應拉了下來,沈斂急切的翻身壓上去,熱烈的吻著他。

“我明天不想回去了……”充滿了露骨挑逗和引誘的聲音。

“我明天還有工作。”即使被挑起了情欲,依舊保持著理智的聲音。

“……”

看來在喬應的心目中,他沈斂的位置想要淩駕於工作之上,還需要很漫長的一段時間啊……



37



隔天沈斂還是坐飛機趕回去了,走的時候神采飛揚,那喜氣洋洋的笑容連喬應都覺得有些礙眼。等喬應的殺青戲結束,沈斂的封面專輯拍攝結束,兩個人便都能得到一段時間的休息。沈斂已經迫不及待的預約了他和喬應的雙人假期。

杜冉來接喬應去片場,問起他昨晚怎麼沒去住酒店。喬應怔了一下,才想起還沒把已經解決了那個人的事情告訴杜冉,便簡單復述了一遍。杜冉一開始只是安靜的聽著,忽然方向盤一拐,車子停靠在了路邊。他轉過頭來看著喬應:“那人動手弄傷了沈斂?”

喬應點了點頭,心裏也隱約意識到杜冉接下來會說什麼。

果然,杜冉一雙濃眉皺了起來,聲音裏帶上了一絲壓抑著的低沉:“你太大意了,喬應。那人要是將照片寄給媒體怎麼辦?”



“不然要怎麼樣呢?綁架他,威脅他把照片全交出來?”喬應笑了笑:“最壞的打算我也想過了,但是不會的。照片裏最多只拍到了沈斂出入我家,沒有人會把我和他聯想到一起去。媒體要鬧,最壞不過是我承認當初酗酒,出於朋友的立場沈斂來看我也正常。他和我都不是笨蛋,要澄清多的是辦法。”

畢竟他和沈斂,多年來在大眾面前的形象,私生活方面一個嚴謹,一個低調,怎麼都和同性戀扯不上。再怎麼捕風捉影,也不能單憑著幾張毫無親密動作的照片就定罪。當年他和程秒然,緋聞鬧得沸沸揚揚,目擊不下數十次,最後不也不了了之。

娛樂圈的那一套,他和沈斂這麼多年過來,怎麼會玩不轉。



見杜冉仍是憂心忡忡,喬應便拍了拍他的肩膀:“開車吧,不會有事的。”

有句話沒說,喬應並不認為那個人會將那些照片寄到媒體。被保安帶走時那人哭得很傷心,好像是一直一直以來做著的一場美夢,忽然之間就破碎了。但他畢竟曾經是深深喜歡過自己的,不會做出傷害自己的事情。

因為那人哭著對自己說:“喬應,我怎麼會傷害你?”

但是這些,沒必要讓杜冉知道。被個男人偷窺跟蹤,哭哭啼啼的表白,喬應不覺得這有什麼好值得炫耀的。

杜冉的視線落在喬應的脖子上,衣領間閃著銀光的項鏈上,掛著一枚鉑金戒指。那是Christianbauerusa的經典款對戒。

“你換了飾物?”

喬應怔了一下,笑了笑:“是啊。”

昨晚在沈斂的軟硬兼施,一再糾纏下,不得不半夜爬起來找出了這枚戒指,配了條項鏈掛在了脖子上。有些小孩子氣的舉動,而喬應已經很多年沒有過這種心情了。



“你真的……打算要跟他在一起?”杜冉神色複雜的看著他,欲言又止。

喬應看了他一眼,忽然明白,也許杜冉早就察覺到了他和沈斂之間的關係。只是自己不說破,他就當作不知道。其實一直都在擔心吧,他沒有出聲,半晌,淡淡的說:“也許吧。”

“你要知道,這個圈子裏,你和他的身份,以後要面對的問題……”

“我都知道。”喬應靜靜的打斷了他,“我曾經比你想得更多。可是,沒辦法啊。”他有些無奈的笑了起來,“我曾經想過要找個普通的圈外女友,結果還是栽在了他手裏。以後的事情我看不到,只是現在,我覺得就這樣不錯。”

他轉過頭來,看著杜冉:“不是嗎?”

清晨的陽光灑在他臉上,那樣帶著三分慵懶七分溫暖的笑容,杜冉不由得微微出神。

已經很久沒有在喬應臉上,看到過這樣的笑容了。大多數的時候,那張臉都是寂寞的,倦怠的,他一直都在喬應的身邊,一直以來都最清楚這個男人最想要的是什麼。喬應渴望能愛上一個人,而這個人,恰好是沈斂。

無關乎性別,也無關乎彼此的職業和身份。

於是杜冉也微微的笑了,他想,只要自己一天是喬應的經紀人,就會一天做好自己該做的事情,包括如何在媒體面前保護好喬應。



一個月後,沈斂的新專輯上市,一向不喜歡在身上佩戴飾物的他,竟然在脖子上掛了條項鏈,吊墜是一枚戒指,在黑白分明的剪影中劃出銀亮的光。

媒體不放過任何八卦的機會,一直追問他戒指的來由。猜測他是不是已經有了交往穩定的地下女友。沈斂並未被嚇到,甚至看起來心情很好。飛揚的唇角,向著鏡頭揚起了左手,無名指上套著的鉑金戒指熠熠生輝,他略帶戲謔的向著記者說:“說到戒指,除了脖子上掛著的,我手指上還有一枚。也許你們該調查一下,我是不是同時有兩個地下女友。”

這種半真半假的玩笑話,向來是明星用來調侃娛樂記者的。沈斂不是頭一次傳緋聞,向來是用這種“隨你們去猜”的態度打發走媒體,想當然媒體也爆不出什麼料。只是沈斂當眾炫耀戒指的事情在他的粉絲群間鬧起了一場不小的風波,把他歷年來的緋聞女友都排查了一遍,猜測四起,沈斂全不做回應。

喬應看到了這個新聞,沈斂含笑面對鏡頭的雙眼,眉角飛揚,似乎透過螢幕看的就是他。喬應忍不住笑起來,心想這男人,多年來在演藝圈廝混過來,平時內斂沉穩,竟也做出這種仿佛熱戀中一樣的舉動。

但是,也覺得這樣的沈斂很可愛。

這種只有他們兩個人心照不宣的秘密,無法與大眾分享,彼此間知道就夠了。喬應胸前掛著的戒指,小心翼翼的藏在衣服底下,除了杜冉,沒人知道。



兩個人在難得共有的假期裏,去了夏威夷。“溫暖而無回憶的原始之家”,夏威夷永遠是情侶的首選度假之地。喬應曾經想過,將來結婚後一定要去夏威夷度蜜月。結果伴在身邊的,卻是個和自己一樣的男人。

那時候他還在和程秒然熱戀,說著以後退出演藝圈時要去海邊買一座大房子,說著那麼多不切實際的幸福的幻想。當他把這些告訴沈斂時,沈斂笑著將他拉過來,甜蜜的吻著他,說:“這也不是什麼難事。就算不在夏威夷買房子,要滿足你住在海邊的願望,我還是能做到的。”

喬應笑了起來:“我可沒那麼快退休。”

沈斂一直吻著他,輕聲說:“我知道,拍電影是你的命嘛。但總有要退出的一天,哪怕我們都老了呢,兩個小老頭坐在海邊看日出,不是很浪漫嗎?”

喬應“噗嗤”一聲笑出來,心裏卻溢滿了溫柔的甜蜜,忍不住伸手摟緊了沈斂的背,主動加深了這個吻。

他沒想過那麼遠,但從沈斂嘴裏聽到這種類似于“要永遠在一起”的言語,一瞬間便覺得之前的種種,傷害也罷,抗拒也罷,都已經過去了。

沈斂從來不是輕易給與承諾的男人,喬應也不是。

或許他們之間也不再需要任何承諾,在一起,不管多久,就是幸福。



歲末,正是電影界各大頒獎典禮熱熱鬧鬧舉行的時候。喬應憑藉著之前的兩部電影,同時入圍了最佳男配角和最佳男主角兩項提名。不管最後結果如何,他已經是這一屆頒獎禮上最大的贏家。

蟄伏了數年,終於一鳴驚人。喬應對得失心已經看得很淡,能獲得大多數評委和觀眾的肯定和認可,他覺得已經足夠。

相比之下,倒是他的影迷無比興奮,在他的官方網站上狂灌水。

沈斂也和他一起入圍了最佳男主角的提名,兩個人倒成了旗鼓相當的勁敵。私下裏也玩笑著打賭誰會是最後的贏家,輸了的那個就做下面的那個。如果兩個人都輸了,呃,那就各憑本事了。

到了頒獎禮那天,喬應在杜冉的陪同下,盛裝出席。隔著人群遠遠看到了沈斂,兩人互相微笑了一下,各自落座。

司儀宣佈獲獎提名時,喬應看到自己的電影片段在大螢幕上閃現而過。這兩部電影讓他和沈斂從相識到最終走到一起,期間的種種,如浮光掠影一一在眼前飛奔而逝,一時間竟有些茫然了。直到塵埃落定,聽到了自己的名字,他還有些恍惚。

站在頒獎臺上,女司儀笑吟吟的看著他,喬應的目光落在了台下。

黑壓壓的人頭攢動中,一眼便看到了那個人。沈斂微笑著望向他,微微揚起了左手,那枚戒指在夜色間灼灼閃人。

“恭喜你,喬應!獲獎後覺得最大的收穫是什麼呢?”

是遇見了這個人。

“最想感謝的是誰呢,喬應?”

也許,還是這個人。

越過層層人海,你知道我在看你,而你也在看著我。

喬應微微的笑了。

站在頒獎臺上不重要,得不得到這個獎也不重要,再多人的肯定再多人的歡呼,抵不上我只願意做你心中的小明星。



與你相比,會發現凡事有著限期。

小小明星,原來再珠光寶氣,無法代你。

小小明星,凡人拍不出的戲,令我沒法忘記。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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